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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他自暴自棄,他又有目標,不是漫無目的。
一個人的性情不可能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轉變,特別是陸隱川這種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細枝末節的人,他走一步算三步,錯一步都會推倒重來,又怎麼會變成這樣?
謝陵心頭疑慮漸生,但就在他覺得不對勁時,陸行淵又會用他的惡劣把他拉回現實。
這個人還是那麼的討厭他。
陸行淵不知道謝陵已經在思索他的身份,他給謝陵塗完藥,纏上繃紗,才把一旁的衣服拿過來遞給他,示意他穿上。
這次謝陵沒有對著幹,畢竟他也不想光著身體和陸行淵同處一個。
陸行淵又往火里扔了幾根柴,讓山洞暖和起來。他整理好謝陵儲物戒里的東西,多轉移了一些放進儲物袋。
「你療傷需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拿出來了,明天一早,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,不要再跟著我。」陸行淵強硬道:「你在我這裡,又能討得什麼好?」
謝陵坐起身,背靠著身後的石壁,火光給他添了幾分血色,臉色沒有那麼蒼白。他的臉上沒有笑容,眉眼一垂,顯得可憐。
他還沒說話,陸行淵已經覺得自己受到了譴責。那脆弱的模樣,像是冰雕的花,重一點,熱一點都會破碎。
陸行淵磨了磨牙,這次沒有心軟。謝陵有謝陵的人生,他應該去找屬於他的機緣,而陸行淵要去闖一條新的路,擺脫陸隱川炮灰的命運。
面對謝陵的不配合,陸行淵想了想,故意道:「你不恨我嗎?我廢了你的修為,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頭,你還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我。一點小恩小惠就銘感五內,不忘於懷,你不覺得這樣的你過於自輕自賤?」
陸行淵說完這話,自己都覺得過分,他不信謝陵還能無動於衷,毫不嫉恨。
他不介意成為謝陵心中的仇人,他有仇恨才有繼續往下走的動力。不然就是現在這個樣子,低迷,沒有鬥志,甚至連生的意志都有些薄弱。
謝陵抬頭,陸行淵看見他眼裡跳躍著火光,神色陰沉了一瞬。就在他覺得自己的話成功激怒謝陵時,謝陵的眸光又黯淡下去。
哀莫大於心死,言語的刺激只短暫地發揮了一下作用,這樣下去不行。
陸行淵猶豫了一下,道:「你不想殺我嗎?」
謝陵瞳孔驟縮,他對這句話有了反應。
陸行淵見有戲,還沒來得及高興,就聽見謝陵輕聲道:「不想。」
謝陵已經殺了陸隱川一次,千刀萬剮,挫骨揚灰。他以為那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,可事實是陸隱川死後,他心裡的仇恨跟著消失,整個人變得悵然若失。
他恨陸隱川,從被他打下懸崖開始,恨意就藏在心底,無時無刻不再折磨他。一年,十年,百年,他數不清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,他在黑暗中痛苦,在絕望中悲鳴。
恨一個人太久,消耗了他全部的感情。當這個人消失後,他的心也跟著死去,活如行屍走肉,麻木,無趣。
再度重逢,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恨眼前的這個人,回望後半生,他沾滿鮮血的雙手,疲憊蒼老的心讓他沒有勇氣再走一遍將來。
他只想找個地方躺下,靜靜地等待死亡,讓生命結束在陸隱川想要他結束的時刻。
但不曾想,這一次他的師尊不是把他打落懸崖,而是抱著他跳下懸崖。
那種詭異讓謝陵打起點精神,想要弄個明白。
恨意是謝陵在絕境中突破的根本,但現在他的恨意沒了,陸行淵有點茫然。
不用問,他也知道自己闖禍了。這個故事是以謝陵為中心軸,如果謝陵不轉起來,所有的一切就亂套了。
陸行淵想要的活命,不是建立在世界的混亂上。
陸行淵思索片刻,腦子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,謝陵不恨陸隱川,那就是對陸隱川還有留戀,既然如此,那就讓謝陵恨他。他給謝陵這個恨的動力,驅使他去變強。
「你對你師尊還真是喜歡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,不管他怎麼傷害你,你都不會生氣。可惜……」陸行淵嘖了一聲,他看著謝陵冷笑,眼底充滿惡意:「可惜你這一腔情意只能說給我聽。」
陸行淵一旦笑起來就完全不像陸隱川,甚至是這張臉都染上邪氣。
謝陵蹙眉,強烈的違和感讓他刻意忽略的細節被聯繫起來,一個答案呼之欲出。
陸行淵撥弄著火堆,輕蔑道:「什麼大乘期的九尊之一,還不是輕易就被我奪舍?」
奪舍二字刺入耳膜,原本毫無鬥志的謝陵坐直身體,面色陰沉地盯著陸行淵,那雙黑沉的眼睛像狼一般兇狠,周身戾氣濃烈。
今日的一切違和都說得通了。
謝陵經脈寸斷,修為全無,在這一刻還是強撐著凝聚靈力,劍指陸行淵:「離開他的身體!」
陸行淵用手裡的燒火棍撥開謝陵的劍,絲毫沒有把他的狠話放在眼裡,輕浮道:「你別那麼激動,我知道你對他不是只有師徒情誼那麼簡單,這具身體還是他的,不如你跟我好,我讓你如願以償……」
「閉嘴!」謝陵爆發出殺意,長劍回掃,劍氣切斷陸行淵手上的木棍,架在他的脖子上,鋒利的劍刃割出一道淺淺的血痕:「別用他的聲音說出這種噁心的話,把他的身體還給我!」
謝陵雙目血紅,說什麼躺平不恨,他以為自己是放下了,可在聽到陸隱川被奪舍時,他死寂的心劇烈地跳動,神魂震盪,大腦內一陣尖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