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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夢裡這不是個好地方,時常住在這裡的人不是娘親,而是同母異父的弟弟。他驕縱殘忍,目中無人,陸行淵和他的關係並不好。
要說他身上有什麼可取之處,那大概就是讓陸行淵遇見了弟子謝陵。
謝陵是狼族和天衍宗博弈的棋子,目的是離間他娘和仙皇的感情,可他娘不在乎,狼族的陰謀沒有得逞,謝陵從棋子變成了棄子,再後來又從棄子變成了牽制他的棋子。
謝陵的一生從開始就是個錯,他心疼他,所以在夢裡他成全了他,讓他坐上至高的位置,卻又滿載孤獨。
如今夢裡的一切沒有發生,他娘沒有二嫁仙皇,弟弟沒有了,想來這個徒弟也沒了。
陸行淵一面高興他不用來這世上走一遭,承受這些痛苦,一面又覺得悵然若失,心裡空落落的。
娘親見他心不在焉,還以為他是一個人無聊,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?
天衍宗的地界陸行淵都踩熟了,聽到能出去,他一晃神,下意識道:「想去皇城。」
他頓了頓,怕娘覺得他這個念頭突然,又補了一句:「一觀仙皇風采。」
娘面色古怪地沉默片刻:「他不如你爹,就是他那群兒子也不如你……」
言外之意就是沒什麼看頭,不值得專門為此跑一趟。
娘嫌棄的太過直接,陸行淵不由地想起那個夢,忍俊不禁,反而加深了想去看一看的念頭。
「娘,我想去。」
半大少年再懂事也只是個孩子,一臉的稚氣未退,還是可以在母親跟前撒嬌的年紀。
陸行淵抓著娘親的衣袖輕輕搖晃,把心思都寫在臉上,一臉期待地看著她。
這一次娘沒有拒絕他,給爹留了個口信,便帶著他去了皇城。
面對他們的突然造訪,仙皇很是驚訝,看向他娘的眼神並不單純。看來夢也不是毫無依據,陸行淵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。
只是這樣的情緒還沒有持續太久,就在娘的一句拜訪故人中消失無蹤。
娘沒有拒絕他請求,當真是給他看一眼就走。
陸行淵跟在她身後,腳步輕快,心裡莫名痛快。他想,他娘就該是這樣的性子,她從來就瞧不上仙皇。
仙皇有很多孩子,這些孩子有不一樣的母親,其中一人與娘是舊交,雖然沒怎麼聽娘提起,但做個藉口卻足夠。
陸行淵跟著雲棠輕車熟路地到了故人居住的竹林外,她們久別重逢,難免會多說兩句。雲棠怕陸行淵無趣,派了個宮人帶他在宮裡走走。
陸行淵禮貌告退,宮裡的一草一木和夢裡極其相似,他帶著宮人走著走著,不知不覺間就轉入那間熟悉的院子,他曾在夢裡和謝陵在這裡住了許多年。
那時的他是謝陵的師尊,是名滿天下的尊者。
這裡僻靜清幽,和夢裡差不多,野蠻生長著許多竹子,台階上鋪了一層落葉,無人清掃,就像院落的主人,無人在意。
陸行淵在門口停住腳,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,他心裡清楚門背後許是荒蕪,不會有人跑出來撲在他懷裡,軟軟地叫著師尊,可腳就是邁不動。
他不禁自嘲自己被夢所困擾,正欲轉身,就聽見院子裡傳出一陣喧鬧。碰的一聲,那扇緊閉的門被人從裡面撞開,一道倉惶的身影從門裡飛奔出來,像只受驚的小鹿,慌不擇路地撞進陸行淵的懷裡。
陸行淵被撞的往後退了兩步,下意識地伸手抱住對方。
這人很輕,比陸行淵矮一個頭,陸行淵衣袖一抬,就把人遮了大半。
院子裡一片混亂,有人怒罵道:「讓你抓個人都抓不住,你看他把我的法器都給撞壞了,還不快給我把人抓回來!小雜種,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!」
張揚跋扈的聲音隨著一陣腳步聲朝著門口奔來,撞在陸行淵懷裡的人微微發抖,推了陸行淵一把,想要繼續逃跑,卻因為力氣太小沒有沒有掙脫出來。
他下意識地以為陸行淵是和他們一夥的,一著急就一口咬在陸行淵的胳膊上。隔著衣服,他沒有傷到陸行淵的皮肉,但痛感無法忽視。
陸行淵微微蹙眉,跟在他身後的宮人看見這一幕,嚇得連忙上前想要阻止,卻瞧見陸行淵抬手落在懷裡少年的頭頂,摸摸他的頭,安撫他的情緒。
見他沒有生氣,宮人愣了愣,頓住腳,識趣地停在原地。
院子裡的那群人沖了出來,闖在前面的那位趾高氣揚,看見外面站著的是個不認識的人,頓時下巴都快揚到天上:「哪裡來的狗奴才?沒看見二殿下和三殿下在這裡找樂子?還不快把你手上那畜生交出來。」
刺耳難聽的話密集地砸下來,陸行淵冷冷地撇了他一眼,從那張稚嫩的臉上依稀還能瞧見夢中故人的影子,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狗腿子罷了。
陸行淵沒想搭理他,倒是懷裡的少年因為恐懼而顫抖,他輕撫對方的脊背安撫,眉頭緊鎖。
剛才摟的那一下他就發現懷裡這人很瘦,他甚至可以不費力氣地一隻手把人抱起來。
他咬住陸行淵的胳膊怕陸行淵傷害他,又緊緊抓著陸行淵的衣服怕陸行淵把他交出去。他絕望又矛盾,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陸行淵不忍道:「別害怕,我不會傷害你。」
溫柔的聲音稍稍安撫備受驚嚇的靈魂,少年鬆了口。他抬起頭,一雙藍色的眼睛和夢中的謝陵無二,透著戒備和不安,稚氣未退的臉上沾了淚痕,寫滿了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