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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棠剛想辯駁一二,就被陸晚夜灼熱的視線盯的臉頰發燙。陸晚夜說的真的是花嗎?他說的明明是人。
以花為喻,迂迴婉轉,卻又動人心弦。
雲棠後知後覺,在海棠樹下,在月色里,夜風吹亂了長發,也吹亂了心中的平靜,掀起波瀾。
陸晚夜意識到自己對雲棠的感情,那份欣賞早已變味。
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圖方便,不想費心費力地對付人族的探子,才把雲棠留下來,那後來便是看中雲棠身上那股修道者的慈悲。
雲棠修的是顧家的無情劍訣,在外一副冷心冷肺的樣子,看上去是那麼的不近人情。但真正接觸後陸晚夜認識到了雲棠的另一面,她的人生有著讓人羨慕的聲望名利,卻缺少關懷愛護,她在顧訣的支配和控制下長大,依舊有一副俠骨柔腸掏給天下人。
她從來就不是無情之輩,只是這個情隱藏在冷漠的面具後,讓人看不清。
她想擺脫顧訣,御劍天下,杯酒紅塵。但最終顧訣用更深的羈絆將她束縛在棋盤上,想要鮮衣怒馬,無拘無束的姑娘向著光明而去,卻身帶枷鎖。她看著日升月落,春去秋來,沐浴天光,卻再也沒有笑過。
陸晚夜無奈地嘆了口氣,將手上的殘劍收起來。自從陸行淵回來後,他從來沒有問過關於他們母子之間的事。不是他不在意,而是從陸行淵的言行舉止中,他已經猜的八|九不離十。
他太了解雲棠,而雲棠又太了解顧訣。
像顧訣那樣的人,最擅長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,離間一切可以離間的關係,然後自己置身事外,繼續做他的世外高人,看著棋子相互爭鬥。
雲棠想要護著陸行淵,又不至於日後成為他的拖累,被顧訣反過來利用,就會借別人的手來照顧陸行淵,而自己從始至終只扮演惡人的角色,製造最直觀最行之有效的矛盾。
她不需要瞞過顧訣,只需要瞞過陸行淵,甚至沒給陸行淵選擇的機會。
這是陸晚夜最憂心的,也是最無奈的。
陸行淵早就有所預料,他眼裡的雲棠和陸晚夜心裡的雲棠不一樣,但還是低估了這其中的差異。他坐在椅子上久久無言,有些陸晚夜欲言又止的話,他聽明白了。
雲棠的好是以一種他不能接受的方式來實現。
自以為是的好,從來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。
陸行淵想到自己,這一刻他不再對陸晚夜有所隱瞞,他告知了魔界發生的事,緊跟著寬慰道:「魔界那邊只是幾個修士所言,我會讓懷竹繼續盯著,不會讓她出事。」
陸晚夜並沒有露出著急擔憂之色,他目光幽深,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敲桌面,思索道:「她沒事,我在她身上留了神識。如果她瀕臨死亡,神識觸發,我能感應到。」
陸行淵:「?」
如果他沒有記錯,他爹已經死了兩百多年了。到底是什麼樣的自信才能讓他篤定這兩百年間,沒有變故?
感受到兒子的疑慮,陸晚夜笑道:「她的頭上應該戴著一支海棠髮簪。」
陸晚夜後期鍛造的特殊物件不多,海棠簪子算一個。雖然他的那道神識是為了另一件事護雲棠周全,但不代表在其他危險上不會觸發。
陸行淵回憶了一下,雲棠確實有這樣一支簪子,她說過那東西對她意義非凡。
陸行淵很是淡定,他現在對這種事已經接收良好:「她無礙卻有這種傳言,難不成是謝道義動了手腳?」
陸晚夜搖頭:「錯了。」
謝道義應該是真心去找雲棠,動手是臨時起意,他來不及思索那麼周全的計劃。但云棠不是偶然走到魔界,而是從陸行淵離開後一直在魔界。
那個地方多空間裂縫,還不缺目擊者,稍微用點手段就能做到「意外身亡」。
「活人辦不成的事,死人很方便。」陸晚夜舒服地躺下,閉目養神道:「你都走了,她不可能還留在那地方。」
第七十二章
風月無邊樓的景色,縱然是在夢裡,也讓人挑不出毛病。
陸行淵因為融魂錯過了幾次和謝陵約定的日子,這次出關處理魔族的要務,又遇上雲棠這事,和陸晚夜多聊了幾句,倒是正好趕上時候。
他一睜眼就坐在謝陵面前,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方桌,謝陵在練字,面前放著筆墨,鋪著宣紙。
謝陵身為皇子,識文斷字是基本,陸行淵教他那幾年,也督促他練過字,一筆一划耐心教導。
許是被雲棠那事鬧的,陸行淵此刻心情不怎麼好。看見謝陵練字,他沒出聲打擾,而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謝陵。
算算時間,他們分開快大半年了。荒域沒有四季,每天都是一樣的天色,偶爾下點小雨。但外界不同,這個季節應當是入了冬。
風月無邊樓外山水閒適,一切靜謐和諧的恰到好處。
陸行淵看著眼前這一幕,思緒突然就飄遠了。當初在皇朝,他對謝陵若即若離,理智上是知道避嫌,以免讓謝陵成為眼中釘,情感上卻還是記掛,總會想辦法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,確保安全。
謝陵在宮裡沒個倚仗,一直很聽他的話。他是謝陵精神上的寄託,情感上的依靠。他沒在資源上虧欠這個孩子,但在感情上他的一意孤行,自以為是不知道留下多少苦楚,以至於謝陵後來選擇自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