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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隻單獨而無法對稱的魔角讓他的嚴謹出現裂痕,就像是撕開了表面的面具,把那點屬於魔族的狂意釋放出來。
主持在心裡想到:現在這個樣子確實很像陸晚夜。
丟棄天衍宗束縛的陸行淵,逐漸有了父親的影子。棋盤上遊刃有餘,面對試探也不慌不忙。
主持收回視線,道:「聽聞衛家和魔族正打的不可開交,魔君似乎並沒有參與其中。」
「族人自強自立,沒有我也不耽誤事,乾脆放我出來遊山玩水,順便懲惡揚善,匡扶正義。」陸行淵說的大義凜然,倘若不是現在身份有別,這話可能更有說服力。
他一臉笑意,道:「這不剛抓了個十惡不赦的妖獸,聽聞是從佛宗出逃,我順道就給送來了。」
妖獸食香客,食修士,佛宗並非一無所知。
陸行淵兩次提到是從佛宗逃出去,言外之意是他知道點什麼,不然也不會大老遠地把妖獸送來。
「說來慚愧,我們佛宗也不是鐵桶一般密不透風。這隻妖獸狡猾,多謝魔君仗義出手。」
主持面不改色,對陸行淵的試探避重就輕,那句話說了就和沒說一樣。
陸行淵並不急,棋盤上白子開始不斷地吃掉掉入陷阱的黑子,一顆顆棋子敗落,棋局勝負已經很清楚。
但主持沒有認輸,他還在穩穩地落子,一步步往下走。
「我還以為大師是灑脫之人,沒想到對勝負也那麼執著。」陸行淵陪著繼續往下,嘖了一聲道:「這是不撞南牆不回頭?還是明知南牆還要執意撞上去?」
主持微頓,道:「棋子尚在,勝負未分,怎可輕言放棄?」
「是嗎?」陸行淵喃喃道,那雙紅色的眼睛變得幽深,嘴角上揚,道:「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!明明已經深陷泥潭無可自拔,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就覺得還有機會,不斷地用人命來做踏腳石,一點點往上爬。」
主持面對無力挽回的局面依舊鎮定自若,淡定落子道:「我不懂魔君在說什麼。」
陸行淵抬手,最後一子截斷了主持所有的退路。他撐著桌面,身體微微前傾,道:「這話主持聽不懂沒關係,我們還可以說點聽得懂的,比如我爹是怎麼死的……亦或者那隻妖獸是怎麼從天羅地網的佛宗逃出去?」
棋盤上勝負已定,黑子被吃的七零八落,再也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。主持的手上還握著一顆棋子,聽見陸行淵的話,他手指輕顫,棋子落回去。
禪院起了一陣風,池中的荷葉搖曳,在那泛起絲絲漣漪的水中,兩條靈魚並排遊走,尾巴一甩劃入荷葉底下不見蹤影。
主持閉了閉眼,三緘其口,沒有回答。他撥弄著手上的佛珠,眉眼低垂,仿佛是入定一般。
陸行淵見狀冷笑,道:「慈悲大師,你以為閉口不言就能粉飾太平,讓我無跡可尋,就此打道回府嗎?我既然已經坐在這裡,就是有備而來。我魔族千千萬萬子民的鮮血染紅了魔界,我爹還道天地,我淪為囚徒兩百餘年……這一切的起因真的是因為狩天計劃?還是無塵!」
陸行淵最後四個字說的堅定,擲地有聲。看似疑問,卻是肯定的口氣。
慈悲手一頓,手上的佛珠毫無徵兆地斷裂,嘩啦一聲,珠子落了一地,清脆的聲音響成一片。
慈悲垂眸,手中只剩下握在指尖的一粒,上面有一道乾涸的血痕。
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,只要是秘密,就有被揭露的一天。
第一百三十三章
慈悲看著手上的珠子久久無言,手指在那道血痕上划過一次又一次。往事洶湧而至,他閉上眼,面容悲戚。
「真相不過是另一個苦惱根源的開始,有些時候睜隻眼閉隻眼也是一種解脫,陸施主,你又何必苦苦相逼,刨根問到底?」慈悲長嘆一聲,佛珠斷裂在他心上撕開一道口子,儘管內心有了動搖,他還是沒有輕易鬆口。
因為他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,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。
陸行淵覺得這話格外好笑,道:「慈悲大師,人往往是因為看不清才痛苦。你想要稀里糊塗地活著可以,但我不想。我曾半生為囚,困在方寸之間,渾渾噩噩。現在,我想活在真相里,這個要求很過分嗎?」
陸行淵反問慈悲,他做為一個受害者,憑什麼不能知道真相?隱藏真相的花言巧語無論說的多麼動聽,都不能掩蓋他們的虛偽。
慈悲睜開眼睛,眼底是濃郁的悲色。他把佛珠放在陸行淵面前的棋盤上,離的近了,陸行淵才發現那道血痕格外的深。
「這是一切故事中佛宗的開始。」慈悲面露追憶之色,那顯然不是什麼好的回憶,他神情緊繃,雙眉緊鎖。
「令尊也曾到過此地,就坐在你此刻坐著的位置上,他幫我修好了這串佛珠。這顆珠子本來應該換掉,因為它沾了血,而且已經損壞了,留著它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好處,但令尊選擇留下它。」
慈悲頓了頓,視線一陣恍惚,記憶中陸晚夜的身影和眼前的陸行淵逐漸重合。青衣落拓,性情疏狂的魔君低眉垂首,一邊打磨手上的佛珠,一邊和慈悲說話。
他神情專注,陽光落在他的臉上,他沐浴著那道溫暖的陽光,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柔和可靠。
慈悲當時就坐在如今的位置上,他還在這裡,陸晚夜的身影卻逐漸消失。他愣愣神,定睛看去,坐著的分明是追尋真相的陸行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