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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行淵最後這一句問的很輕,他的內心是難以抑制的心疼。他自以為籌劃好了一切,卻事與願違。
謝陵的耳朵耷拉下來,道:「我以為你是我痛苦的根源,沒有你我就解脫了。可實際上在那樣的束縛下,你是我唯一能看見的希望。我殺了你以後,萬念俱灰,連到手的權利也看著礙眼,於是我用一張捲軸結束了一切。」
「捲軸?」陸行淵警覺道:「長什麼樣?」
謝陵回憶了一下:「看起來應該是上古的東西,裡面是一個殺陣,我當時已經不太清醒,不管不顧就……」
捲軸的威力很大,並不是只死了謝陵一人,殺陣完全展開後,大半個皇朝身在其中。謝陵記得死了很多人,但他失去理智,陷入瘋魔,反而覺得死的不夠多,他當時是想把整個皇朝都拖下地獄。
陸行淵心頭一跳,道:「你怎麼會有這東西?」
謝陵猶豫了一下:「我說了你別生氣,是雲棠夫人交給我的。」
第六十五章
皇朝有一座高樓,名為朝月。站在那裡,便是站在離天最近的地方。每當月亮升起時,朝月樓會被月光整個罩住,仿佛是聳立在浩瀚星海中,高遠寧靜。
陸行淵死後,謝陵就喜歡一個人待在這裡,他打開窗戶翻出去,坐在窗台邊緣,仰頭看著無盡的星空。在他腳下,黑暗吞噬了一切,什麼都看不清
他耷拉著耳朵,尾巴垂在身後,整個人像是一顆孤獨的蘑菇,充滿了頹廢和陰鬱。
漆黑的夜空中,星雲漫天,可是無論他怎麼看,都沒有辦法在那些璀璨的星星中找到屬於陸行淵的那一顆。他的眼中一片死寂,漫天星雲倒映,也留不住神采。
「不是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嗎?為什麼他不在這裡面?」謝陵低聲問道。
在他身後,居室一片昏暗。一道消瘦的人影立在其中,青衣素裙,環佩作響。
謝陵像是在問她,又不像是問她。
「人死如燈滅,你動手的時候就該有這個覺悟。」雲棠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,只是多了幾分疲倦,沒有以往的強勢,凌厲。
謝陵回頭,看清昏暗中的人影。
雲棠今日打扮的很素雅,頭上只有一支海棠簪子,除此以外,沒有多餘的裝束,和以往雲鬢香衣,滿頭珠翠,高不可攀的模樣比起來,她此刻更像是一株生在在野外,飽受風霜的牡丹,褪去一身的驕傲,盡顯荼蘼之色。
謝陵不由地多看了兩眼,以為她和別人一樣是來挑戰他,嘴角微揚,眉目間戾氣湧現,笑道:「你這身衣服很適合下葬。」
雲棠往前走了兩步,月光落在她的下半身,上半身依舊在陰影之中,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。她對謝陵的話恍若未聞,取出一張捲軸放在照射著月光的桌子上。
謝陵瞥了一眼,興致缺缺。他如今獨攬大權,宮門外的血就沒有幹過,人人對他避如蛇蠍。他們畏他,懼他,不管是暗殺,挑戰,還是利益往來,在他眼裡都一樣。
他以為雲棠是來講和,嗤笑一聲,道:「陸隱川就像是你養的一條狗,到最後還不忘對你乞憐搖尾,可你卻連看都不曾看一眼。雲棠夫人,你真是我見過最狠的女人。你把陸隱川推給我的時候,到底在想些什麼?」
謝陵的聲音帶著寒意,用詞充滿了惡意。
雲棠手指輕握,抬眸看向謝陵。因為陸行淵的死,他已經完全失控,坐在高樓上搖搖欲墜。
「謝陵,你很清楚,我從來就不喜歡你。」雲棠道:「你是不是謝道義的兒子和我沒有關係,但你不該出現在棋盤上。」
謝陵皺了皺眉,以為雲棠是說他擋了謝遲的路,同樣是謝道義的兒子,他和謝遲卻是天壤之別,謝遲霸占著謝道義的父愛還不夠,最後還要來和他搶師尊。
憑什麼?憑什麼所有的一切都該讓給他?
謝陵目光驟然兇狠,胸膛起伏,情緒激動道:「雲棠夫人,你說這話的時候怎麼不先問問你自己,我有的選嗎?我和我娘都只是你們爭權奪利的工具,需要時用一用,不需要時棄之如敝履。是你們造就了我的出生,卻怪我出現在棋盤上,你不覺得可笑嗎?」
謝陵心中激憤,想到陸行淵為了這些人處處和他作對,一時更是情難自已,疼的難受。他被拋棄,被丟下,從來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,而是這些人覺得他錯了。
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,他也會痛也會難過,他不爭不搶,乖乖聽話,他只想要一個師尊而已,為什麼連這一點奢望都得不到?
謝陵捂著心臟,悲憤和痛楚讓他靈力暴走,四周的桌椅被震的粉碎。
雲棠站在塵屑中,不躲不避。她的目光轉向桌上的捲軸,神色有了片刻的恍惚,垂眸道:「身不由己的人又何止你一個?希望這一次,你不會再選錯。」
雲棠留下這句話和捲軸就離開了,從那以後,到謝陵死,謝陵再也沒有見過她。
謝陵對她多有防備,面對她給的東西還是有所警惕。但後來他還是走向崩潰,撕開了捲軸。殺陣衝破捲軸的那一瞬間,半個皇朝被鮮血染紅,他坐在朝月樓的屋脊上,懷裡抱著陸行淵的屍身。
千刀萬剮,挫骨揚灰?
他終究不捨得,在陸行淵死後,修復了他的肉身。
殺陣吸收了無數的鮮血和靈魂,謝陵等待著死亡的到來,他和陸行淵的屍身一起捲入耀眼的白光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