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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他的強勢,慈悲神情嚴肅,道:「魔界和佛宗相隔甚遠,閣下何必為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遠千里而來?你這一路風塵僕僕,倘若遭到我拒絕,豈不是白跑一趟?」
「我想不出大師有什麼拒絕的理由。」陸晚夜道:「在你們看來我一個魔族操心這種事確實有些讓人匪夷所思,但拋開我魔族的身份,我和爾等同為此間生靈。我愛著眾生,並不想他們走入黑暗。」
陸晚夜聲音清脆,很有力度,帶了一點不明顯的笑意,讓人聽起來很舒服。月光落在他身上,瑩瑩生輝。
魔族是暴戾狂野,難以約束自己的種族,他們享受戰鬥,終日和血色為伍。在以實力為尊的族裡,陸晚夜身為魔君,他應該更難以克制身體裡的本能,但讓人驚訝的是他是個很隨和,又理智的人。
今日他坐在這裡和慈悲談論將來,條理清晰,不像是一時頭腦發熱,而是經歷了深思熟慮。
慈悲很是震撼,陸晚夜的每一句話都出乎他的意料。倘若他是咄咄逼人,慈悲還能言辭拒絕,可他彬彬有禮,慈悲甚至連板起臉都做不到。
慈悲沉默片刻,擔憂道:「輪迴失常,靈力不足,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還道於天,不是區區幾人身死道消就可以。」
陸晚夜頷首,道:「確實如此,天地所耗絕非朝夕。我知道大師的顧慮,你是擔心生靈塗炭,戰火紛飛,屆時就算真的延緩了天道的崩塌,過分的慘烈也會讓人寢食難安。」
慈悲道了一聲阿彌陀佛,垂眸撥動佛珠,默認了這句話。他不怕死,為了天下蒼生,他願意做出犧牲。但這樣的犧牲要值得,而不是拿人命去填。
「可是大師你有沒有想過,今日你能拒絕我,來日你能拒絕天下人嗎?我的提議還算溫和,我也有能力善後,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。」
陸晚夜斂了笑意,下意識地想要拿一壇酒出來,看見慈悲又忍下去。他只透露出輪迴的部分就足夠讓人擔心,更別說還有比輪迴更糟糕的情況。
那些事一旦說出來,足以撼動太一大陸,打破現有的平衡,導致生靈塗炭。陸晚夜把最糟糕的情況壓在心底,他現在要的是掌握絕對的主動權,讓其他人跟著他走,爭取更多的時間。
慈悲有所觸動,當天亡道消,知道所修不過一條絕路後,真的會有人狗急跳牆。陸晚夜來找他商量,便是不想看見最糟糕的結果。
但茲事體大,又來的突然,他沒有辦法立刻給陸晚夜答案,神情凝重道:「容我想想。」
陸晚夜瞭然,道:「確實應該慎重考慮,那我就叨擾兩日,還請大師行個方便。」
陸晚夜在佛宗住下,他沒有去前面的正殿,而是在禪院中和無塵作伴。
宿醉的無塵醒來後有些昏昏沉沉,陸晚夜餵他吃了醒酒丹後,他才完全清醒過來。陸晚夜送的念珠掛在手上,精心煉製的檀木珠入手
冰涼,有種玉石的質感,底端的紅色流蘇柔軟絲滑。
無塵有些愛不釋手,拿著念珠問道:「這是送給我的嗎?」
陸晚夜把人拉到身邊,替他挽起長過手掌的衣袖,道:「喜歡嗎?」
無塵不由地紅了臉,害羞道:「喜歡。」
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件禮物,陸晚夜做了很好的佩戴處理,念珠會隨著他的成長而改變大小。
無塵對陸晚夜越發好奇,他這樣一個連佛宗都不在乎的人,為什麼會被魔族青睞?從立場上而言,他和魔族是敵對的勢力。
「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?」短暫的高興之後,無塵有些失落,他擔心這一切都是假象。不被愛的人觸及了陽光,就會變得渴望,他不想變成那個樣子。
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失落起來就滿是委屈之色,陸晚夜有些於心不忍,道:「你覺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?」
無塵抬頭,露出了困惑的神情。
身為佛子,他沒有受到該有的尊敬,反而被遺棄在這裡。身為孩童,他沒有父母,同樣是被拋棄的命運。
他短暫的這四年裡,孤獨和狹小就是全部。
「不被期待的存在。」無塵吐露出心聲,透著委屈。
陸晚夜一怔,把他的手握在掌心,道:「怎麼會不被期待呢?我一直都在等待你的降生,很高興你來到這個世上。」
無塵抬眸,道:「你是在騙我嗎?」
「我像騙子嗎?」
「像!」無塵想到昨天晚上被騙喝酒,堅定地點頭。他現在都還記得那辛辣的味道直入咽喉,整個胃裡像是火燒一般,難受極了。
童言無忌,陸晚夜被逗的大笑,他在無塵的紅蓮印記上點了一下,笑罵道:「小屁孩。」
無塵不高興地鼓起臉,陸晚夜摸摸他的頭道:「我給你取個名字吧。」
無塵一愣,揪著自己的衣角道:「那你要取的好聽點。」
陸晚夜看向空蕩蕩的庭院,青石板上落葉堆積,牆角苔蘚茂盛,四周顯得荒涼寂靜。在這沾滿世俗的院子裡,無塵遵從本心,不驕不躁,不嗔不怒,雖有斬不斷的因果,卻從來沒有鬧出過麻煩,懂事的讓人心疼。
他本就不該在塵世之中,沾惹是非。
陸晚夜心念一動,道:「就叫無塵。」
「無塵?」無塵跟著陸晚夜念了一遍,那是兩個簡單的字,但從今以後就屬於他,變得不再普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