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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塵住的院子清幽,院子裡放了一個養魚的缸,裡面種了紫色的睡蓮,現在還不是開花的時候,只有荷葉出水,綠意盎然。而在荷葉下面,一尾魚暢快地游來游去。
院落的牆角,綠色的苔蘚肆意地生長,蔓延出山脈的輪廓,在光影間晃動。
無塵在居室打坐,凌玉塵放輕腳步,沒有叨擾他,而是在他身旁坐下,看著他手持木魚,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打著。
木魚聲很空 ,並不會讓人覺得吵鬧。
凌玉塵看看無塵的手,又看看無塵的臉,那雙眼睛不安分地遊走,把人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過了好一會兒,無塵睜開眼,無奈地看向他。凌玉塵瞬間收回視線,正襟危坐,裝出一副他一直在規矩等待的模樣。
他如此乖巧,倒讓無塵不好拆穿他了。
無塵收起木魚,從蒲團上起身,走到窗邊坐下。他房間裡多是竹子編織的桌椅,透著絲絲涼意。
凌玉塵跟上去,看著他熟練地煮水,泡茶,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。
凌玉塵單手托腮,越看越覺得眼前這一幕賞心悅目。身穿雪白僧衣的佛子淡雅如蓮,低眉垂首間,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,分明的光影落在他的臉上,越發顯得恬靜。
「你打一進門就盯著我看,是想看出朵花來?」
無塵倒了一杯茶,凌玉塵開心地伸手去接,卻撲了個空。無塵端茶自飲,仿佛沒看見凌玉塵伸過來的手。
凌玉塵愣了一下,並不尷尬,問道 :「不給我嗎?」
無塵最嫌棄他的時候也不是這種待客之道,凌玉塵開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無塵。
在北蒼分別時,無塵讓他來一趟佛宗,但沒說具體時間,他為了不讓無塵等的太晚,處理完魔情宗的內務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,難道還是來晚了?
這是無塵第一次相邀,凌玉塵心裡不禁忐忑。
「我怎麼記得有人說過自己喝茶如牛飲,讓我只請他喝酒,別請他喝茶?」無塵放下茶盞,抬眸看向凌玉塵,眼底有兩分狹促的笑意。
凌玉塵仔細回憶,自己確實是說過這樣一句話,可他那時是因為看不慣無塵,有意膈應他,沒想到無塵還記得。
凌玉塵一陣懊惱,微微向前傾身,目光灼灼地盯著無塵,道:「我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?」
之前不識真心,凌玉塵口無遮攔,這會兒真被人聽進去,他反而很在乎那杯茶了。
就是不知道他給了這個台階,無塵願不願下來。
無塵低頭飲茶,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杯沿,清碧的茶水微微蕩漾,倒映出他清雅溫潤的眉眼。
佛子是歷經因果輪迴而轉世,在佛宗的眼裡,他的每一世都代表著慈悲,博愛和完美。
而在過去的這些年裡,無塵在外人眼裡確實如此。他仁慈優雅,普度每一個尋求慰藉的靈魂。
直到天衍宗審判陸行淵,在天衍宗的地界上,他遇見了凌玉塵,命運開始了新的轉動。
無欲無求的是佛子,而藏了私心的是無塵。
一碗茶湯並不能代表什麼,但向他討要這碗茶湯的人與眾不同。
茶水的細紋模糊了無塵的面容,他神情不明,聽不出情緒道:「東皇鍾現世,各門各派間暗藏涌動。你不妨在佛宗小住幾日。」
只要住下來,無塵日日飲茶,這碗茶湯還怕落不到手上?
凌玉塵聽出無塵的挽留,頓時喜上眉梢,笑道:「好啊。」
他回答的順口,甚至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背後的深意。
無塵抬頭看向他,面上是一貫的笑意,神色里卻藏了兩分遲疑和探究 ,道:「不後悔?」
凌玉塵嬉皮笑臉地湊過去,道:「為什麼要後悔?」
無塵握杯的手一緊,一時間不確定凌玉塵是明白他的意思,還是不明白。他獨自飲茶,茶水清冽回甘,卻已經不能平復他內心的焦躁。
東皇鍾現世,這在外人的眼裡不過是異寶出世,相互爭奪,他們不在乎東西在誰手上,也不在乎是誰放出來的這個消息。
但對於像無塵這樣的知情人而言,他會在乎是誰放出來的消息。
陸行淵說魔族因東皇鍾遭難,所以他知道東皇鍾。但實際上,東皇鍾只是陸晚夜遞給慈悲大師的一個藉口,魔族根本就沒有這樣東西。
陸行淵對東皇鐘的了解從何而來?他和手持東皇鐘的人有什麼恩怨?
這些旁人不會在乎的事,無塵會在意,也會去思索。陸行淵扔出來的真的只是東皇鍾嗎?
不,從他對東皇鍾滿不在乎的態度來看,他想要的是戰爭。
以東皇鍾,以復仇為藉口,讓大陸再起波瀾。
站在無塵的立場,按理他應該及時阻止,可他沒有這樣做,而是選擇冷眼旁觀。
他的私心讓他期待這場戰爭,同樣他的私心讓他想把凌玉塵摘出來。
凌玉塵挪了個位置,坐到無塵身邊,他沒看出無塵內心的矛盾,獨自沉寂在無塵相邀的喜悅中。
「我在佛宗就只認識你,你留我,那我能不能就住在這裡?」
無塵的院子僻靜,但不小,再住一個人也綽綽有餘。
凌玉塵環顧四周,心裡美滋滋地想,等無塵答應後,他能在這裡做些什麼。
面對凌玉塵毫無察覺的期待,無塵心裡發緊,喉嚨乾澀,他的視線緩緩移到凌玉塵的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