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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都是他的兒子,為什麼他就不能一碗水端平?」謝遙在陸行淵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,提到謝道義的區別對待,他滿臉苦澀:「難道在他的心裡,真的只有謝遲才算是他的兒子嗎?」
陸行淵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猜到謝遙這次進宮不順利,這會兒聽見他的抱怨,他毫不意外。
「十個手指尚且有長有短,一碗水又怎麼可能完全端平?你們人數太多了,這意味著仙皇的選擇就多,他可以把希望只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,也可以把希望分散到每一個人的身上。」
陸行淵現在這個身份並不了解謝道義,但就算避開謝道義本身,能聊的話題也不少。
謝遙一直生活在謝道義的權威下,在他心裡父親是不可戰勝的角色,所以哪怕他心裡有怨言,他也只是抱怨兩句,不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。
遵守規矩是好事,但有些時候稍微變通一點,就能有不一樣的風景。
謝遙現在缺的是一個在背後推他一把的人,讓他徹徹底底地從謝道義的籠罩下跳出來人。
陸行淵不動聲色,沒有急著推進自己的目的,他從儲物戒里取出一壇酒道:「七殿下若是心裡不痛快,我陪你喝個盡興。」
謝遙的目光落在酒罈子上,笑了笑,道:「一壇酒怎麼夠?你遠來是客,這酒應該我請。」
謝遙大手一揮,隱匿在屋舍各處的暗衛很快就送來很多酒,擺了滿滿一桌。陸行淵的那一壇很快被淹沒在中間,不見蹤影。
「男子漢大丈夫,就應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,這樣才痛快。」謝遙拍開酒罈子的封泥,把酒水遞給陸行淵。
濃烈的酒香辛辣又醇厚,陸行淵鬆了松臉上的面具露出小半張臉,接過酒罈子猛灌了一口。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下肚,回味綿長。
陸行淵第一次喝這樣烈的酒,酒勁竄上來,他低聲咳嗽。
謝遙哈哈大笑,提起一壇酒開始喝,似要把今夜的不甘和委屈都發泄在其中。
「我以前覺得十七弟可憐,因為三方博弈,他成了犧牲品,從一出生開始就是一顆棋子。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,我們這些人,又有幾個不是棋子?」
謝遙猛喝了一大口酒,苦笑道:「當年父皇為了迎娶雲棠夫人,用利益要挾讓母妃離開時,她甚至都沒有猶豫,就拋下我走了。她不愛父皇,她愛我嗎?」
謝遙的聲音低下去,他想他應該知道答案,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。謝道義用利益換取利益,他們之間又談何感情?
「白師弟,你爹娘是什麼樣的人?尋常人家的感情是什麼樣的?」謝遙抬頭看向陸行淵,他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,很難想像普通人的感情。
陸行淵微怔,他爹娘的感情和尋常人家是一點邊都不沾,謝道義豐富的感情都沒有如此曲折。
「我娘性情冷淡,我爹包容體貼,他們感情很好。」陸行淵回想起陸晚夜提到雲棠時的那份歡喜,客觀道:「可惜他們走的早,留給我的美好回憶並不多。」
謝遙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勾起別人的傷心事,和陸行淵碰了碰酒罈子,安慰道:「我聽說天上星雲如塵,是人間思念所化。兩老要是知道你出類拔萃,一定會為你感到欣慰。」
第八十八章
謝遙喝的伶仃大醉,好在他這人酒品尚可,喝醉了不哭不鬧,還知道叫人送他回去。
陸行淵這兩年隨陸晚夜喝過幾次酒,酒量見漲,不似以往那般隨便隨便就被放倒。他有意控制了飲酒的度,送走了謝遙人還清醒。
闊別兩世重回此地,一次和記憶中的一樣又不一樣。
上一世,他和謝陵是籠中鳥,把謝陵推出去後,他一個人還被困在局中。他目光所見被籠子分割成很多分,看不全也看不痛快。
這一世,他和謝陵皆從籠中跳脫而出,他們所見是天地,而不再是方寸之地。
陸行淵坐在院子裡,明月皎皎,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長,他喝完罈子里的烈酒,撐著額角在院子裡坐了好一會兒,酒意漸濃。
陸行淵扶正臉上的面具,起身進屋。
謝遙的府中有幾股強悍的氣息,應該是他養的那些清客,他們的神識從陸行淵的院子裡掃過,陸行淵只當沒發現。他解了面具躺下,毫不在意地露出面上的傷勢。
月色正濃,是入夢的好時機。
陸行淵的意識不斷下沉,等他的思緒恢復清明,就感覺到自己被人從背後抱住。
「明明就在一個地方,卻還要以這種方式見面。」
謝陵的聲音有些沉悶,他不喜歡皇朝,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宮裡。謝道義看不見他的尖牙利爪,把他當成一隻綿羊,甚至在盤算應該如何利用他。
陸行淵輕拍謝陵的手背安撫,道:「你不喜歡這樣,我可以來找你,記得給我留一扇窗。」
謝陵一愣,還以為陸行淵是在開玩笑。他剛想說不用,懷抱里的陸行淵就消失了。
夢裡無風亦無月,謝陵猛然驚醒。床頭的窗戶開著,那個位置陸行淵再熟悉不過,因為過去不知道多少個日夜,他都在這裡默默地注視這睡夢中的謝陵。
陸行淵離開了謝陵的夢境,他睜開眼,神識掃過寂靜的王府,收斂了全身的氣息,下一刻整個人消失在原地。
皇宮裡的路,陸行淵很熟悉,曾經他帶著謝陵走過每一寸土地,生活在籠子裡的鳥兒,儘可能地去享受那一點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