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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的手腕上,串珠散發著微光,黑暗有所忌憚,不敢完全湧上來。
在他二人的腳下,森林已經看不見,四周嗚咽的風聲里,是無數飽含惡意的低語,此起彼伏,不肯安息。
凌玉塵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愣住,陸行淵和無塵的狀態猶如身在地獄之間,陸行淵他尚且有所預料,無塵卻完全聞所未聞。
他本是佛宗佛子,三千年一輪迴,在白色優曇花的陪伴下降生,是聖潔,是無暇,是不染塵埃的山巔雪。
可眼下他身在黑暗之中,聖潔的優曇花漆黑如墨,白骨做塔,是邪惡,是恐怖。遍布他身體的暗紋猶如白雪上的裂痕,一點點碎裂了他的聖潔,只剩下把人拖入深淵的罪惡。
凌玉塵只覺得自己的喉頭哽住了,這一瞬間,他似乎明白了無塵不想他留下的原因。他垂眸未語的話,是難以言說的,潛藏至深的秘密。
白飛龍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愣,饒是他見多識廣,也是第一次看見兩種殘缺的輪迴相鬥。很明顯,他們一個想要救,一個卻在不斷地沉淪。
「有點麻煩。」白飛龍認真起來,按照他的估算,陸行淵此刻應該是距離輪迴崩潰很近很近,但還沒有被拉入輪迴中。
他此行的目的是儘快把他帶到能解決的人身邊。
但沒想到他這裡有人能操縱輪迴,妄圖利用這一點剝離他身上的因果,導致他身上的輪迴已經散開,變成兩兩膠著的狀態。
「白前輩,他們會不會有事?」凌玉塵靠過來,他神色一片焦躁,心底的不安叫囂著。
黑霧之下,是他無法涉足的區域。
白飛龍沉吟道:「不能說完全沒事,只不過我在想,到底是什麼樣的輪迴能讓你的朋友沉淪不前?」
夢是虛幻的,不切實際的,不管是編織的多麼美好的夢,都有它不能模仿的點,會被人看破。
陸行淵身為劍修,本身走的也是無情道,他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情感,執著過,掙扎過,到最後一一放下。
在白飛龍布置的最初幻境中,他甚至沒有入夢,此刻卻被輪迴吞噬,無法掙脫。
白飛龍不由地看向無塵,問道:「他是誰?」
凌玉塵克制內心的不安,老老實實地回答白飛龍。
白飛龍聽罷,沉默了一瞬,冷酷道:「不,他不是佛子,他是罪惡本身。」
凌玉塵臉色一白,他不能完全理解白飛龍這句話,但不妨礙這句話落在耳朵里時的那種驚悚感。
白飛龍目光幽深,他垂首看著掌心的長劍,對眼前這個狀況已經有了答案。在他所處的時代,還沒有佛子這種說法,但像無塵這樣的人同樣存在。
他們稱其為輪迴牽引者,他在世道走一遭,在輪迴走一遭,連結陰陽兩面的因果。
身而在輪迴,自成輪迴,可引輪迴,也難怪他敢救陸行淵。
但可惜他的輪迴不完整,圓缺意味著面向人世的鏡子出現了裂縫,那些藏在輪迴里的罪惡會通過隙縫滲透到人世。
而陸行淵此刻的狀態是陰暗和負面的集合,對那些罪惡而言,仿佛是光。
眼看陸行淵就要完全被輪迴吞噬,白飛龍持劍欲斬斷二人之間的輪迴,一道聖潔微光從陸行淵的胸口爆發出來。光暈形成一個透明的保護罩,驅散陸行淵身邊的黑暗,把他包裹起來。
白飛龍輕咦一聲,饒有興趣地盯著這變故,收起長劍道:「看來不用我出手了。」
輪迴之中,紅色的彩燈掛滿魔族的街道。
琅煌的不滿並沒有阻礙陸行淵和謝陵結契,原本有所猶豫的謝陵在和陸晚夜聊完後,二話不說答應下來,甚至不管琅煌如何勸說,他都堅定地要嫁給陸行淵。
謝陵的轉變讓陸行淵都有些驚訝,他甚至親自勸說不用勉強。謝陵回答他不是勉強,而是真心實意。
結契的兩個人沒有反對,婚事就很快定下來,時間眨眼而過,平靜的魔族久違地熱鬧起來。
歡歡喜喜的氣氛下,兩個新人穿著大紅的嫁衣走上禮堂,他們被大家簇擁著,在大家的祝福聲三拜天地。
謝陵給雲棠和陸晚夜敬了酒,從此以後他就是魔族認定的一份子。
陸行淵給琅煌敬了酒,琅煌嘴上說著不樂意,但心裡還是接受了一切,給他們二人準備好了禮物。
他們的婚禮辦的很熱鬧,流水宴上,賓客絡繹不絕。不管是和魔族有舊的,還是衝著陸晚夜名頭來的,都高高興興地進來賀禮。
陸行淵帶著謝陵去敬酒,酒宴上,賓客的面容在陸行淵的眼前變得模糊,就連聲音都有些不真切,他心裡高興,和很多人碰了杯,稍稍喝的有點多。
最後還是陸晚夜發話道:「行了,天色不早了,我們就不一直拽著你們喝酒了。」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,新人應該入洞房。
陸行淵聽見了,他想回答,可是酒意讓他無法出聲。謝陵攙扶著他退下,一步步走向他們的新房。
黑夜裡,群星閃爍,如水的月光和喜氣洋洋的燭光交織在一起,聚光如晝。而在魔族之外,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流淌著,不知前路。
陸行淵醉的太深,謝陵扶他上床,替他端來醒酒的東西。陸行淵喝了一口,意識始終提不起來。他想抓住謝陵,明明人就在眼前,他卻撲空了。
謝陵的身影漸遠,燈光曖昧不明,陸行淵眼前一黑,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