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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部尚書適時出列,雙手捧出卷宗,「稟陛下、太皇太后,這是近十年來因『妻告夫罪』,而枉遭牢獄之災的女子,僅京都便有二十一人,其中八人病死獄中,三人歸家不久便被夫家搓磨死,而她們所告之夫,雖不如田肆之惡毒,但也相去不遠!」
有小內侍迅速過來,接了卷宗傳遞給垂簾之後的人。
太皇太后早知此事,拿起卷宗粗略掃了眼,便示意內侍將卷宗傳遞給殿內眾宰輔看。
「夫妻本一體,妻能不懼『杖二十,徒兩年』之刑而告夫,可見其夫之惡劣,因惡劣之人,則責罰賢惠之妻,確有失公允,有違公道,諸卿以為如何?」太皇太后掃向殿中諸臣。
眾臣一聽,哪還能不知太皇太后傾向?
兩位掌大權的都想修改,其他人自是不會為了這麼點事找不快。
「妻告夫罪,乃以下犯上,若是就此廢除,未免會亂了上下之尊卑,依臣之見,夫之罪若得實,可廢『徒二年』之刑,留『杖二十』之罰;若誣告,當絞!」崔侍中拱手出聲。
妻誣告當絞,是原本條律。
「敢問侍中,妻如何在下?」郁清珣漠然掃去。
崔侍中年過半百,下頜留著的鬍鬚微染霜色,面容五官出挑,隱約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。
「古生男子,載寢之床,是為尊也;古生女子,載寢之地,是為卑也。妻為女子,如何不在下?」崔侍中反問。
「古人食之豆飯、乘之牛車,崔侍中如此崇古,令愛在家連榻都睡不起,怎不見你吃豆飯、乘牛車仿古出行?」郁清珣冷聲譏諷。
「這豈能相提並論……」
「與爾相干,便不能相提並論,與爾不相干,便當尊古之卑賤?那敢問侍中,令堂也是女子,她卑賤否?」郁清珣道。
崔侍中一時失聲。
郁清珣繼續道:「太皇太后、太后皆為女子,她們卑否?」
崔侍中嘴角抽動了下,徹底失聲。
殿內其他人屏聲聽著,更是不敢在這時出聲。
「上下之尊卑不可亂,太皇太后、太后自是尊貴無比,先母也在我之上,但妻以夫為榮,夫為妻之綱,先母不敢亂先父之尊卑……」
「侍中是說,房氏應當以田肆這畜牲為榮為綱?」郁清珣打斷道。
崔侍中橫眉惱怒,「田肆畜牲,那所有夫皆為畜牲?郁國公你也是畜牲!」
「夫妻之間當互敬互重,相待如賓,我妻她從不在我之下。」
「怕就是如此,她才敢跳到你頭上,揚言休夫,如此不尊上下之尊……」
「我待她不好,她自該休我!」郁清珣聲音冷凝。
殿內再是一靜,眾人愕然看去。
連崔侍中都怔了怔,全沒想到堂堂一朝之國公,竟捨得將自己臉面丟出來往下踩。
「好了。」垂簾後的太皇太后終於出聲,「兩位愛卿不必為此爭論不休,夫妻一體,自是該舉案齊眉、相敬如賓,哪來什麼上下之尊卑?」
「依我看,這妻告夫罪便免了,往後有罪罰,無罪按誣告處理。」
「是,謹遵太皇太后懿旨。」眾臣躬身應諾。
郁清珣拱手向上道:「稟太皇太后,先皇曾有令天下,主家不可私賣奴僕,違令者絞;外人不可強買良民,違令者斬;而今田肆一案,田肆未經房氏應允,便意圖私賣女兒,與先皇主張相悖,臣請能嚴令禁止,若不得已出契兒女,需得父母雙方之允諾。」
「准。」太皇太后頷首應允。
郁清珣繼續道:「今臣妻與臣決而休臣,臣自知愧對臣妻,不敢有違,願為天下之首例,若今後再有夫妻情意決絕,而又不願休離者,可上公堂訴訟,如臣與臣妻般義絕離之。」
他語氣不變,神色如常,可每說一字,心便更痛一分。
殿內靜寂,眾人訝然而視。
連唐子規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前姐夫。
這是踩一腳不夠,還親自將自己釘在柱上,供人循例?
太皇太后也是靜了好一會兒,才頷首應聲,「可。」
「臣妻與臣和離,又不舍兒女,願攜女兒以離,臣允之,願為天下之首例,若有夫妻和離,妻可帶走兒女之一,以慰心懷。」郁清珣壓著情緒繼續道。
這話甫落,殿內稍有議論。
只聽過寡婦帶著兒女改嫁的,沒聽過妻子和離帶走兒女的。
父尚在,母何能帶走兒女?
自己的骨血豈能讓與他人?
但郁清珣說的是他自己的事,其他人雖震驚,但也沒誰這般不長眼的勸否。
太皇太后好一會兒才答了聲:「可。」
「謝太皇太后恩典。」郁清珣跪坐著,躬身揖了一禮。
他答應過的,都做到了。
第42章 拒信
宣政殿內靜了會兒, 上階站著的內侍正要唱喝退朝。
下首有著緋袍大臣忽地起身拱手道:「臣有事啟奏,河道縣知縣周孟秋所提,鄉學庠序勸學繳納之法, 於民弊大於利, 且極為不公, 不宜執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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