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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窈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。
他低著頭,看不清神色,只懸著筆,呆停了許久許久。
久到唐窈都要誤以為時間靜止,周圍所有凝成雕像時,他終於繼續寫道:
【三年太久,我怕我忘了你模樣,能不能今晚就入我夢裡?】最後一字寫成,筆鋒再度凝頓,終是沒能繼續寫下去。
郁清珣收了筆,等墨跡干後收起信回了郁盎堂。
郁盎堂的正房臥室與她還在時無二,只是梳妝檯旁的牆壁上,多了一個擺放牌位的埳室,埳室內放著三個牌位。
吾妻唐窈,愛女郁棠,愛子郁桉。
唐窈一一看過去。
郁清珣已經打開火摺子 ,將寫好的信在牌位前燒了。
唐窈移目看去,那信件被火舌吞併淹沒,周圍隨之沉入黑暗。
她睜開眼,晨光恰好自窗外照來。
她躺在床上沒動,弄不懂這夢到底是因為她想,還是他想。
唐窈看了會兒床帳頂子,翻身閉眼強迫自己再睡一會兒,腦子裡卻浮現出夢裡那封被燒了的信。
二百一十封……她當初寫了那麼多信嗎?
時間過去太久,她已經記不清那一封封家書,倒是清楚記得夢裡郁清珣穿著素白孝服,提筆垂眸的樣子。
他睫毛有些長,眼瞼輕輕垂斂,俊臉白得有幾分清透,連嘴唇都淡到了極點,身體也單薄得很,看上去比她更像是即將飄散的鬼。
唐窈再在床上翻了個身,怎麼也睡不著,乾脆起了來。
外頭晨光漸亮,沒過多久,郁棠拉著弟弟進來請安,等著吃早膳。
她看著兩小傢伙,再想到夜裡的夢,將人拉過來抱在腿上,低頭輕聲溫柔道:「昨晚可有夢到什麼?」
「沒有。」郁棠搖了搖頭,仰頭望她,「阿娘有夢到阿爹嗎?」
「有。」她笑著,又扭頭問兒子,「桉兒呢?」
郁桉搖了搖頭,「沒有。」
「是阿娘想阿爹了,才會在夢見到阿爹嗎?」小姑娘好奇問著。
唐窈沒答這話,只溫柔回道:「那你想你爹嗎?」
「想!」郁棠脆聲答著,又察覺出不對,小眉毛皺了起來,「我也想阿爹,可睡覺的時候也沒有夢見他……啊!我懂了!」
「不是阿娘想阿爹了,是爹爹想阿娘了,他想你了,就來夢裡見你了!」
唐窈怔了下,心口湧上難以言喻的酸澀。
——他想你了,就來夢裡見你了。
上一世她從不去他的夢裡,是因為從未想過他嗎?
也是,她前世至死猶恨。
「啊,也不對啊,他只想你竟然不想我,不來我夢裡,壞爹!哼!我也不想他了!」小姑娘氣得臉頰鼓鼓。
旁邊郁桉軟軟插話,「我也沒有,夢裡。」
唐窈思緒回歸,笑著輕哄道:「或許不是他沒來你夢裡,是你去了他夢裡,只不過你醒來便忘了,而他以為你去了他夢裡,便是與你見面了。」
「是這樣嗎?」郁棠歪頭疑惑,正過腦袋又覺得很可能就是這樣,她糾結了一會兒,「要是這樣的話,我就原諒他吧,可我去了他夢裡,他也該來我夢裡……」
「你可以寫信問問他。」唐窈笑著。
「哦!」小姑娘眼睛一亮,「那我寫信問,嗯,阿娘幫我寫……」
早膳過後,唐窈幫她寫了信。
*
是夜,唐窈再次進入那夢境。
夢裡煙霧繚繞,看不清場景,空氣里飄著濃郁香味,聞之令人昏昏欲睡。
唐窈輕蹙眉頭,正奇怪這夢境,耳邊聽到急切腳步聲。
「兄長,你在裡面嗎?」是郁二郁清瑜。
她循聲望去。
周圍煙霧瀰漫,似有紗帳遮擋。
「我進來了!」郁清瑜說著,腳步由遠及近,掀開那繚繞著煙霧的床幔。
香味撲涌而出,光亮自外照來,驅散濃煙。
唐窈終於看清周圍場景。
她飄浮在臥室床上,郁清珣躺在床榻內側,懷裡抱著妻子的牌位,枕邊擺著兒女的牌位,他雙目緊閉著,臉上蒼白消瘦,神情平靜淺淡,好似要就此永眠不醒。
「阿兄!」郁清瑜被眼前場景駭到,忙去探人呼吸,見他只是睡著了,又鬆了口氣,「兄長,你醒醒!」
「這是什麼香,給我丟出去!速去請太醫……」
跟進來的親隨匆匆出去,床幔內的薰香被丟出房間。
等驅散了薰香,府里醫師過來給他扎了兩針,那躺著的人才轉醒睜眼。
他緊擁著妻子牌位,惺忪看了眼床邊站著的人,眉頭皺了皺,有些難受地閉目躺了回去,嗓音低沉無力:「這麼快就過完春假了?還是有其他急事?」
「兄長,可清醒了?可有哪兒不適?」郁清瑜急問,沒回他的問話。
郁清珣擁著牌位,恍惚了片刻,看了看懷中「愛妻」,在看了眼躺在枕邊的「兒女」,明白怎麼回事。
「無事,不過是趁休沐想好好睡上一覺,誰吃飽了將你叫來的?日居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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