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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喁喁碎碎地責怪著,「你怎麼這般不小心?這天下著雨,哪裡都滑,你還是不看路!」
她從來都是溫柔的,難得吼一聲。妙真卻在這兇巴巴的語調里,生出失而復得的幸運。她也緊抱著她,在她肩後又哭又笑,「我曉得你會救我的,我曉得的……」
這話把彼此的心裡那一點鶻突都撫平了,兩個人回到船上,都是絕口不提此事。
花信因看見妙真身上十分狼狽,忙拉她在屏風後頭換衣裳,一面在裡頭用半低不低的聲音絮叨,「真是不知道誰是小姐,你看你身上弄得這樣子,同白池走出去,人家還當她才是小姐呢。」
屏風外頭左右放著兩張羅漢床,白池也在她那張羅漢床上換衣裳,身上同樣是濕漉漉的。她裹著被子,抱著發冷的身子,感到一種空前的絕望。
機會難得,錯過這一回,往後就是一失再失。她想,她大概終身註定是妙真的影子了,將永遠活在妙真的陰影底下。安閬只念著她又如何?他們都受著人家的恩,只得屈愛以報了,這是他們彼此的命。
卻在妙真這頭,也隱隱存起來一份要報答白池的心,想著待回到嘉興,好好向老爺太太說一說。不妨礙的,她又不是非嫁安閬不可,她還有更中意的選擇。
人一旦有了選擇,就是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思覺,長大了似的,存起心事來。
這心事就不免有個旁枝斜逸的時候。從這日起,妙真對良恭的態度一轉,收斂起從前的壞脾氣,和善了許多,粉馥馥的臉上也多了些叫人猜不透的表情。
惹得良恭大驚,成日猜她是吃錯了什麼藥。其實心底是埋著個答案的,但猜來猜去,總有意無意地把這答案掠過。
因此猜到暖春也沒個結果,一恍惚間,已至湖州,到了寇家來。
寇老爺這些日子不在家,是寇夫人領著大奶奶招呼的妙真。寇家也是湖州的大戶,寇老爺家中有兩個兒子,一是寇立,再是寇立的兄長寇淵。
寇淵也不在家,胡夫人向妙真道:「你寇淵哥哥有出息,不像他兄弟,只曉得耍。他到杭州去了,有幾筆買賣他要過去談。你從前見過兩回的啊,不過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。」
說完,又拉著一年輕艷麗的媳婦引道:「這是你寇淵哥哥的媳婦,叫杜鵑,你們還沒見過。」
人如其名,這杜鵑穿著銀紅的立領長衫,桃粉的裙,臉上的胭脂也是勻得紅紅的,整個一副濃脂重粉。因為常聽她丈夫念叨,說是尤家的大妹妹傾國傾城,料想今日要見,不甘落了下風,有意鄭重打扮。
她在這里打量妙真,妙真也笑著看她,轉頭對寇夫人道:「淵哥哥那年成親的時候我就想跟著娘一道來看新大嫂的,偏趕上那會病了一場,娘不許來。大嫂子好!」
說話間,妙真福身行禮,看見杜鵑配了副綠翡翠的珥璫,心直口快,也是有意要親近,「大嫂子要是換一白水晶的珥璫,一定更襯這身衣裳。」
鹿瑛在旁扯一扯她,她才暗悔這話恐怕傷人。扭頭一看,那杜鵑臉上的微笑果然轉得有絲尷尬。
妙真又忙拉她的手,「大嫂子別見怪,我是瞎說,其實我自己也不懂,常把自己打扮跟個笑話似的。」
杜鵑暗中冷翻了一眼,走去椅上坐下,「哪裡有這樣好看的笑話?大妹妹這副樣子,簡直是神女下凡。先前在家看我們二奶奶就好得很,見了你,才知道人比人,能氣死人。」
此話一出,鹿瑛臉上也有些不好看。
妙真尷尬地立在那裡,正不知如何,就給寇夫人拉到了榻上坐,「我們尤家出來的人,自然都生得好。你父親母親如何?家中都好?」
「都好,娘叫我們給姑媽帶了些東西來。」
寇夫人笑道:「你母親就是這樣,很講禮數。外頭人都說她是丫頭出身,我看她倒十分好。」
因為妙真親娘有病,尤家當時是竭力反對尤老爺與她的姻緣,連寇夫人在內。為這事,兄妹兩個還鬧了些不愉快,寇夫人是帶著些氣出閣的。及至後頭妙真親娘過世,寇夫人這口氣才順過來,看曾太太就比先太太好許多。
下晌在寇夫人屋裡設宴,大家又再寒暄過一場便散了。寇夫人將西北角的幾間屋子收拾給妙真一夥,因得了曾太太的信,連良恭也安頓在那一處。只是為男女之防,良恭的屋子是擱在了花牆外。
那原是個燒水沏茶的灶間,妙真安頓好自己,又把寇家宅院逛得熟了,隔定幾日才走進去瞧。
騰出來倒寬敞,只是牆上許多斑駁的陳跡,東牆底下現搬來一張掉漆的羅漢床,上頭靛青的褥墊也都是舊的,不知先前是誰使用。
她心裡有些不滿,不過連她也是客中,不好過分要求 。只得悻悻地向西牆那努嘴,「這原來像是個茶水房。你看,那裡還有灶。」
良恭滿大無所謂,提著眉梢笑,「茶水房就茶水房,又不是睡不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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