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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問:「也是吃螃蟹?」
花信又是點頭。如沁只道是傳星想著給她送來的螃蟹,就微笑起來,「他們自己吃就是了,又何必惦記我。」
「我們三姨奶奶叫廚房用米酒蒸的,猜京里不這樣蒸螃蟹,所以特地叫送來給二奶奶嘗嘗。」
原來不是傳星的意思,如沁那笑容消散了大半。心道把她的丈夫霸占了去,還要故意送幾隻螃蟹來表白表白,明是想著她,暗裡保不齊是來奚落人的。
但如何肯表現出來?反叫丫頭取了吊錢賞花信,「多謝你們三姨奶奶,回去帶句好。想他們吃螃蟹必吃酒,囑咐二爺不要多吃,這個天燥熱,吃多了酒越發添些燥意在心裡。」
花信得了錢,好不高興地告辭出去。
到洞門外頭,給文溪的丫頭瞧見,也不和她招呼,跑回房和文溪說:「別瞧咱們這三姨奶奶成日在屋裡不大出門,倒是眼光放得遠呢。一定是叫她那丫頭趕著來奉承二奶奶,我方才撞見那丫頭從二奶奶院裡出來,高興得很呢,想必是得了賞。」
這屋裡也是飯桌寂寞,文溪因為下晌的事倒了胃口,提起這個,更氣得吃不下,直把箸兒拍在桌上,「下午我在外書房和二爺說話,那花信冒冒失失地就闖進去,我還當她是眼神不濟,原來人家眼神好著呢,只是單不把我放在眼裡!二奶奶就罷了,同是姨奶奶,也要分個先來後到,我是先來的,她怎的不來孝敬孝敬我?!」
跟前這丫頭也酸,「誰叫咱們娘家窮呢,人家娘家,要麼是做大官的,要麼是做大商人的,哪裡比得起?瞧人家的丫頭,穿金戴銀的,比平頭百姓家的小姐還體面些。」
文溪這裡恨得咬牙,妙真那頭倒是一片祥和氣氛。傳星因見妙真自過門後就只愛在屋裡悶坐著,少往園子裡去逛,料她還是為前頭良恭的事情放不下。自己卻不能提起,妙真都未說,他只能裝不知道,要是給她覺得他知道太多,少不得要把事情牽扯到他身上來。
因此明知癥結根本,偏不能說起,便在飯桌上故意說了幾個笑話給妙真聽。妙真聽了「哼哼」笑兩聲,表示她聽見了,然後照舊低頭去剝她的螃蟹。
她剝得不好,螃蟹殼太硬,又嫌麻煩不用手邊的傢伙。傳星看了片刻,就把她裝螃蟹的碟子端到跟前來,「我給你剝,你先吃點別的菜。」
他一面拿小小的鎏金錘敲著螃蟹殼,一面抬著眼皮窺她,她果然坦然地在那裡吃別的菜。妙真是給人服侍慣了的,從前曾太太不少教她如何侍奉丈夫,但不過是言傳,不大有身教。他們尤家本來就沒有那個氣氛,頂多看見曾太太給尤老爺更衣端茶。夫妻兩個常說起來要吵幾句,曾太太動不動就要板著面孔教訓他幾句。
妙真和安閬定親後那幾年,倒是預備著收起性子做個體貼賢惠的妻,但後來碰見良恭,又把她那點「打算」給慣散了,沒了那個心。到後來又是邱綸,那個人更像個孩子,不在意這些零碎的體貼,他唯獨要她陪著他玩鬧,永遠不長大。
落到傳星這裡,更不得了,她是一點不顧忌,隨他喜不喜歡高不高興,都是一副「有本事就趕我出去」的態度。如今這世道,一個女人連家都不怕失去,那簡直是叫人沒奈何。她又不怕流離失所,又不怕沒錢,又不怕沒人照管,反正這些她都經歷過了。
所以傳星沒有再能要挾她的地方,唯有討好。討好過後,自己又後悔,不該替她做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的,她愈發要得臉了。但是自己心裡卻在這零零碎碎的小事裡得到一種滿足和快樂。
螃蟹的肉都給細細剔在碗裡,他把碗擱回她面前去,故意不說什麼。這時候再要說什麼,簡直傷男人的體面。
他不說,妙真倒說起來,「有一年我去常州,在無錫逗留了一段,是借住在一位姓韋的老爺府上。那時候他們隔壁住著位京城來的公子,是不是你?」
傳星把花信瞥一眼,花信暗暗搖頭,他又看了眼韻綺,想必是韻綺和妙真聊起來時說破的。
給妙真瞟見,恰好也佐證了她心裡的幾分猜想。當初在崑山,也許和傳星根本就不是什麼「順路」,就是花信有意和人互通,趁她犯糊塗,把她拐騙到了湖州。她心裡更恨了花信一些。
但她捺住沒提,只說:「我和那位公子說過幾句話,這些時聽你的聲音和腔調,越聽越覺得耳熟。而且我從無錫走那天,大約是碰到了二奶奶的馬車,我看見有個人像韻綺,今天想起問她,果然是她。」
「這可不就是天賜的緣分?你看,兜兜轉轉,你還是落到我身邊來了。」傳星有意無意暗笑她當初騙她的事,胸口揮發著一絲得意。
妙真沒理他,把剩下的蟹肉拌在飯里,用白瓷湯匙舀著吃。傳星唯有在她吃飯的時候才找到她從前那份爛漫的影子,有點孩子氣,永遠不能長大,吃飯像是在報仇,大口大口的,把腮幫子鼓起來,很是可愛。
在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女人身上能發現一份自然而然的可愛,實在是難得的事。他心裡喜歡,又替她敲起螃蟹來,轉頭說起別的,「給南京織造局的信我寫好了,這兩天就送出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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