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傾筐倒篋說下這番話,果然就跟前跟後緊盯了邱綸好幾日。
邱綸本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卻架不住人是「欽差大臣」,成日拿話壓他,「你父親交代了,倘若你執意不聽我的話,就叫你大哥到常州來約束你。我看也不必,你們叫我一聲『二叔』,倘或我連你也管不好,也不配做你們的長輩。」
邱綸最怕他這大哥,因早年邱老爺在外跑生意,他讀書認字都是受大哥教導,只得裝了幾日乖。這日因這孔二叔去探望一位朋友不在家,他才逮著空子跑了出來。
可這些事是不能對妙真說的,眼前妙真對他的態度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,說出這些來,妙真這人又驕傲,少不得一賭氣就又將他拒之千里。
他便扯了個謊,「織造坊那頭新接了筆買賣,大買賣,我這個少東家怎麼也得去看著些,省得人家成日說我不成器。」
妙真聽後倒很高興,「這才是,你是該做些正經事。」說著,又不好意思地垂垂眼,「不過我也大不有臉說你,你都是為我的事情才耽擱了正事。」
邱綸把腦袋湊來,緊緊盯著她看,「我怎麼從前沒發現你是這樣子的善解人意。」
她把眼兒向窗上一飛,「我一向都是溫柔體貼得很的。」
「可那年我上你家去,你怎麼罵我罵得那樣不留情面?還說我是個潑皮無賴。」
她又收回眼瞪他,「誰叫你偷跑到洞門裡頭攔我?」
「所以你那時一定想:這廝好生無禮,在人家府上亂跑亂竄,還將主人家攔住。」
「原來你也曉得你很無禮麼?」
邱綸慚愧地笑笑,「那也是沒辦法,我遠遠看見你從那里走進去,魂就跟著你去了,腿也不聽使喚,只管追著你進去。」
當初哪想到能有今日?又想還有來日方才呢,不必急在這會。也懶得同那孔二叔糾纏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便立起身說要走。
妙真覺得奇怪了,他往日到這裡來,不賴足半日不休,賴得妙真有些煩了。今番不過坐了大半個時辰就說要走,不知怎的,心裡倒有點淡淡的失落。她兩眼抬起來,溫柔地牽住他,「你不嘗嘗這吳媽媽的手藝麼?」
邱綸聽出款留之意,高興得要不得,踱步到她面前來,「你是不捨得我走,是與不是?」
妙真紅著臉翻他一眼,「走走走,趕緊走,煩人得很!」
他越笑,躬著腰盯著她,叫她無處可逃,「吳媽媽的飯我早就嘗過了,我肯定得先知道她的手藝好不好,才敢薦來給你啊。」
妙真白他一眼,臉上的笑意是止不住的。邱綸壯足膽子,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頦搖了搖,「你送送我,就送我到門上。」
她嘴上不答應,行動間還是由榻上起來,和他一齊踅出門去。這時節的太陽就是暗室逢燈,風冷雲淡,偏有這點太陽烘得暖融融的,讓人骨酥心軟。
到日影黃昏,邱綸回去後還想著今日的情形,覺得與妙真的處境是隔霧看花。一對男女彼此有意,自然是該撥開這霧,往婚姻上頭去打算。
他這個人,一定想什麼就做什麼,就叫來長壽研磨鋪紙。提著筆想,他爹既然打發孔二叔來盯他的梢,還說下那些不許他與尤家的人往來的話,未必肯答應。還該先從他二哥那里入手,他二哥在家能說得上話,何況待他是最為寬縱的一個。
寫下這信,一刻也等不得,當即就叫長壽送到織造坊內去叫人往嘉興送去給他二哥。黃昏十分長壽氣喘吁吁跑回來,邱綸正在凌霄花架子底下的躺椅上歪著打瞌睡,他跑得急,一時止不住,人就把那躺椅撞動了幾回。
驚醒邱綸,睜眼便罵,「你小子是沒長眼還是腳上沒長拐子?好好的夢都叫你驚碎了!」
長壽站不似站立不似立,忙撫穩了躺椅,「出大事了三爺!您猜我才剛街上回來,在對面巷子看見了誰?」
邱綸一笑,「難不成你爺爺從墳地里爬出來了?」
「哎呀!」長壽咽了幾回唾沫,「是良恭回來了,我老遠在這面街上看見,他拉著兩口棺材!您想想,他是為尤老爺的事到南京去了一趟,怎麼回來,沒說帶著活人,反倒拉了兩口棺材回來?能是收殮誰的?」
邱綸低著眼一想,心道不好,馬上就起身,要趕到對面巷子裡去瞧妙真。誰知急慌慌走到門上,迎頭撞見孔二叔由織造坊內回來。
這孔二叔天生長著長肅穆的臉,未語就能震懾人幾分。他橫在門後那幾個石階上,攔住了邱綸的去路,「哪裡去啊?」
邱綸嘴一笑,不敢說往對面巷子裡去,忙朝胳膊外一指,腆著笑臉,「往街上去逛逛。」
孔二叔斜眼一看天色,面色又冷兩分,「這時候有什麼好逛的?你當我不曉得你?這時候吃飽喝足,無非是想著沾花惹草去消遣。從前我不管你,那是因為你不歸我管。如今可不成,你父親既託了我,我就不能放任你那些浪蕩習氣。哪裡也不許去,我帶了幾本帳回來,今晚與你核帳。」
邱綸急得抓心撓肺,只得照實說:「尤家大姑娘的小廝從南京回來了,看見拉了兩口棺材,我在想恐怕不好,一定是尤老爺夫婦出了什麼事,我要去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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