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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池面色一變,也錯身上前,把妙真擋在身後,「鄔家也輪不到你一個老媽子來說話。我的客人你想趕出去?你是個什麼東西,我倒要看看,是你先趕我的客人,還是我先把你打發出去。」
老馮媳婦也不怕,把腰一彎,又狠啐一口,「你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管不了我的事,我是太太娘家帶來的人,你做不了我的主!」
「我做不了你的主?你試試看好了,別說你,連你們大少爺的事,我也做得了主。」白池噙起冷笑,專門拿話戳人脊梁骨,「老爺正說要給他娶親,我看也難,誰家的小姐想嫁個比自己還弱不禁風的男人?不像個男子漢。我看不如預備一份嫁妝,打發他出閣倒還可靠些。」
幾句話說得鄔夫人怒火中燒,一把拉開老馮媳婦,抬手照著白池的臉狠摑一掌,「去你娘的小騷.貨,你當我不敢收拾你?愈發縱得沒有個王法天理。今日我不叫你知道我的厲害,我就不是個人!」
說著把兩邊袖子往上擼起來,還要打的樣子。妙真忙將白池往後拉,「太太有話好好說,打人可不好看。鄔老爺回來聽見,也要生氣。」
「生氣就生氣!我先收拾了這小騷.貨,再和那老爛根子拼個你死我活!」
白池半點不怕,曉得她一貫是話說得狠,骨子裡卻軟弱。反把妙真向旁邊拉開,把肚皮一挺,笑道:「隨你來好了。」
鄔夫人抬起右手,一時落也不是,打也不是。妙真只當她還要打,又往後拉白池。這一拉便挽住了鄔夫人的臉面,更撲上前去作勢要打。說時遲那時快,花信心竅一轉,暗裡伸出腳來絆了下鄔夫人。鄔夫人腳下一滑,收也收不住地向前栽去,把妙真與白池都推了一把。
只聽得數聲慘叫,大家都摔了個人仰馬翻。亂著爬起來時,卻見山石腳下未化完的雪逐漸染了紅,順著那紅望過去,竟是從白池裙下流出來的。
這一下大家都慌了神,連老馮媳婦也來看白池。見她眉頭緊蹙,面色死白,滿額大汗,咬著嘴皮子說不出話來,哼也哼不出一聲。老馮媳婦哎唷道:「我說、我說怎麼流了這麼多血?可別是又流產了!」
鄔夫人一聽這話,心道這還了得,倘或流產,又是她的罪過!忙慌慌張張爬過去,掀了白池的裙子看,一看裡頭軟綢袴子已給血浸透了大半,馬上便嚎哭起來,「真是不好了!快請郎中來!」
妙真只聽她們兩個有年紀的吩咐,招呼花信去叫人來抬。連喊幾聲,花信方慘白著臉回神答應,掉頭跑去。這一路跑得她魂飛魄散,本來是想絆鄔夫人那一腳,把白池稍微弄出個好歹,妙真少不得為白池耽誤下來。不曾想卻弄出了這樣大的禍災。
不一時跑去喊了鄔家幾個小廝,合力將白池抬回房中。屋裡頓時大亂,烏泱泱心魂亂撞,鬧哄哄履舄縱橫,有請郎中的,有煎湯藥的,有喚接生婆的,有嚷的,有驚的,有哭的,也有嚇得說不出話的,是一鍋熬得冒泡的粥。
蕭蕭的風聲在這亂鬨鬨的境況里不易察覺,沉默地在四處刮著,刮著……終於把鬧刮成了靜,這時候,那簌簌的聲音又變得格外刻骨了,直往人骨頭縫鑽進去。
哪裡都像是這聲音,廊下的燈籠「咯吱咯吱」地搖著,四處的靈幡「啪嗒啪嗒」地打在杆子上,遠處隱隱有人在哭,斷斷續續的嗚咽,像極悶長苦痛的弦樂,在這冷月淒清的夜裡,聽得人驚心。窗戶也給風扇動著,偶爾「噼啪」的一聲,引得妙真走到窗前去看,仿佛看見有個纖弱的身影從漆黑的小徑上走出來。
是白池,穿著套舊時的月魄色衣裙,春夏的料子,在森冷的月輝中顯著一縷淡淡的藍色。妙真看見她含著笑意款款走到廊下來,便立時開門迎出去。
她摸她的衣裳,摸到一手寒意,忙問:「冬夜裡,你為什麼穿得這樣單薄?你不怕吹病了呀,身子骨本來就弱。」
白池只是笑,不說話。妙真不由得打量她,漸漸想起不對來。白池分明已經死了!小產流了好多血,止也止不住,連經驗老到的郎中接生婆都束手無策。
她是親眼瞧見的,她臨死前,分明還攥著她的手說了最後一句話——「妙妙,不要怕,我就不怕。我是不怕死的。」
又笑著說:「也不怕痛。」
那跟前這個又是誰?
眨眼的功夫跟前又變得空無一人,一眼望去,長長的廊下鋪滿月光,上頭懸著幾盞白絹燈,也撒著白森森的光,把地磚照成冷灰的顏色。遠遠的有和尚在敲木魚,「篤——篤——」,總是要漫長地停頓一下,人的腦子也跟著遲緩地停頓一陣,在這一陣里,一切的悲歡離合都成了空白。
白池死了,鄔夫人辯解說並不是故意要打她,是腳下踩著了雪打滑,不留神栽過去的。本來已做好了鄔老爺不信的準備,誰知鄔老爺反倒沒過分怪罪他太太。
因為喪事全要靠她來料理,夫妻倆總在最要緊的關頭團結起來,沒空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,反正這個家是又落回鄔夫人手中了,一切的矛盾都戛然而止。
因為治喪,耽誤了這一陣,好容易喪事落尾,妙真又犯了病。良恭執意要走,花信不肯,冷笑著道:「你無非是急著帶姑娘回去好和你成親,我真是不懂,你到底在急什麼?你是怕姑娘反悔不嫁給你了?你們既然要好,連這點信心也沒有?這時候好要拉著姑娘跟著你顛簸,到底是你們的婚事要緊,還是姑娘養病要緊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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