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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韋家老爺是寇老爺的故交,年輕時候一齊跑過買賣,看過寇老爺的信,也算上心,特地著人騰挪了屋子出來留妙真等人居住。
韋家是座三進宅院,雖不大,也規矩。前頭會客。沿著大門的一旁的遊廊往右去,穿過一狹長夾道,轉過洞門,才是居所。
這一處大院用堵花牆隔開,分里外兩院。妙真與林媽媽,白池,花信幾人住裡頭那兩間。由個八角洞門進去,小小一個院,有間正屋,一間西廂。良恭並瞿堯是同韋家小廝一道擠在大門角的兩間屋子裡。
良恭擺抬著妙真的箱籠進屋,看見妙真側身坐在那榻上,窗外雲陰籠晝,白天看著也將晚似的,淡淡的白光照得她一副瘦肩冰冷可憐。
趁著箱籠都搬了進來,韋家的下人出去了。良恭將一個髹紅木箱子抬到碧紗櫥底下擱著,順勢坐下,靠在那箱子上,往榻上支起一條腿戲謔地看妙真,「不高興?嫌這屋子逼仄?」
她不肯承認,橫他一眼,「借住在別人家里,有什麼可挑剔的?我才不是不知禮數的人,謝還謝不及呢,嫌什麼?」
有人就是這樣,心頭的想法叫別人說出來,又不好意思承認,反而謙虛。他知道她是這樣的人,愈發搶在頭裡替她抱怨,「比咱們府里差遠了,兩間屋子加起來也抵不上咱們一間屋子大。」
妙真忙朝窗外看看,伸出手打他擱在炕桌上的手一下,「快不要說了,仔細給韋家的人聽見。」
良恭把自己的手背睨一眼,似乎手背給溫熱的嘴巴咬了下,疼是有點疼,但咬得合心意,那片皮膚疼也疼得一蹦一跳的高興。
說到韋家人,他有意要叫她高興一點,邊說:「方才打外院過,我看見韋家老太太在廊廡底下看你。大約老人家沒見過長得這樣標誌的姑娘。」
妙真總算有一點舒心,彎著眼笑起來,「是麼?那我歸置妥當了得先去拜見她老人家。」
她一時對著窗戶陰白的光笑起來,「你看,這院牆隔壁好像開著梅花。風一吹,在牆頭揚起一兩枝來,是黃梅。這裡也不錯,偶然還有梅花瞧,我們家里就從不種梅花。」
他隨口問:「為什麼不種?」
妙真支頤著臉沒說話,因為聽曾太太說起過,是有一回她娘發病拿刀把尤老爺刺了一下,血正濺在一枝梅花上。後頭她清醒過來,再見不得梅花,尤老爺就命家下人將現有的梅樹都砍了。
這是不能說的,免得帶起她也有病這一話頭。
良恭貼在窗紗上看,等了一會才有風,牆上果然掠過一枝梅影。但他的餘光還掃在她緘默的笑臉上,隔了會說:「我聽見說門前這條街上有家桂花糖糕做得好。」
秒真果然彎起眼來,「那你歸置好了去給我買些?」
不知何故,良恭突然有點想哭。他挪開眼,連點頭也是輕微的。
同時看見花信從洞門底下跑進來,還在門外就嚷,「歸置好了麼,韋老太太說要過來瞧瞧。」
不時就見韋老太太由個丫頭攙扶著過來。這老太太高壽發福,兩鬢霜白,拄著根牡丹頭拐杖,看起來慈目和藹。
迎頭看見妙真候在屋外,便笑著去拉她,「這兩間屋子原是我的小孫子和孫媳婦居住,聽見你來,就叫她們搬到外頭那院和我住著,把裡頭讓給你們。你喜不喜歡呀?」
妙真忙將她攙在榻下,退後幾步福身道謝,盡心竭力的飛揚著一張笑臉,她此刻發現,原來笑也是有點費力的事情。
直把那韋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,向跟前小丫頭揮手,「快把姑娘攙過來我瞧瞧。」
那小丫頭去將妙真扶來她身邊坐,韋老太太立即握住她兩個臂膀細看,越看越是喜歡,「嗯,真是個大美人。我那年到湖州,就聽你姑媽說她尤家出了個絕色美人,我還不大信。後頭她娶二媳婦,我又到湖州吃酒,看見你妹子鹿瑛,生得那副好相貌,我這才信了。我想啊,妹妹生得那模樣都沒聽人怎樣說好,單說姐姐,可見那姐姐是真美得很!如今見了你,我老太婆也長見識了,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你這樣標誌的人物。」
說得妙真有些不好意思,好在也習慣了。挽住她道:「我看老太太年輕時候才是個不得了的美人呢,如今雖上了些年紀,瞧著也是和善可親。」
她這張嘴一向也招上年紀的女人喜歡,原來自覺當之無愧,如今卻驀地覺得有些討好的嫌疑。也不怪,她心裡是有些寄人籬下的自知之明了。
韋老太太把她的手摸一摸,「唷,這屋裡冷吧?還沒生炭盆呢。快去,叫他們點個炭盆過來。」
林媽媽笑著應聲進來,「住在這裡已經很不好意思了,哪裡還敢勞動?快別點了,開了春了,沒那麼冷。」
韋老太太道:「你們病的病,單薄的單薄,可不能硬扛著。燒點炭又不費什麼,要更好的,我家里也沒有。」
「您說的這是什麼話,真叫我們無地自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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