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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怕她聽見做什麼?她聽見了又怎樣?」
妙真吹著腮幫子進屋,把飯擺在了裡頭炕桌上,又挪了兩盞銀釭過來,才歪聲喪氣地坐在榻上道:「花信不高興咱們兩個。」
良恭頃刻領會,像是不在意,反而捉住了她話里的馬腳,故意笑問:「咱們兩個又怎麼樣呢?」
他們兩個怎麼樣?其實也並沒有怎麼樣,不過是自邱綸走後,好像益發親密了些。這親密又不是表現在言行上,別人是看不出的,只有彼此心裡清楚,好像有無限繾綣把兩顆心挽在了一處。大概也是這個原因,所以孔二叔今日來說的那些事,並沒有在妙真心裡造成什麼悲傷的情緒,只是有一線往事隨風的悵然。
不過她不好意思說出口,看他那洋洋得意的神色,說出來倒是中了他的下懷似的。便翻了記白眼,劈手把他手裡的碗搶來,「你問我?我不知道!你要是也不知道,就別吃這飯,餓死你!」
良恭偏是愛和她作對,「憑什麼我不吃?這飯又不是你燒的。」
「雖不是我燒的,卻是我溫的!」總算有了婉轉表功的機會,她得意地抬著下巴頦,眼睛炯炯地亮著,「不信你摸,飯菜都是熱的。吃晚飯的時候,我先給你撥出來放在鍋裡頭溫著,可不是我們吃剩的。」
良恭摸了下碗碟,心就跟摸上去的一樣,火熱的。知道她在等誇獎,少不得要贊她兩句,「不得了,你也學會了灶上的事。不過學這些沒用,是誰從前說:『像我這樣的小姐,將來註定是要做個風光體面的太太的。』誰家風光體面的太太做這些燒火燒飯的事?富貴之家,自然有使不盡的下人。」
聽見他把從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學來說,妙真臊得無地自容。也不知當初哪裡來的這份雄心?不過是仗著家境優渥,相貌出眾。
現今明白了,日子哪裡是照著打算過的?日子自有它出其不意的一面。美貌雖算得上一點得天獨厚的優勢,可一個女人沒有了可靠的家世作保障,就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懷有巨大的財富,美貌也成了無端的災禍。她真是,把兩者都占了。
此刻覺得良恭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,仿佛是從前還在尤老爺膝下的時候,他們一家人在秋夜裡商量如果過節,任憑這暖融融的燭光把她包裹著。
她可以盡情地在這侘靜的夜裡,同良恭鬥嘴,同他使性子,不怕他撇下她逃走。
第76章 梅花耐冷 (〇八)
近二更的時候又下起雨, 聽到瀝瀝的聲音,下得不大,造成一層一層細軟的紗,把屋內屋外徹底隔成了兩個世界。人關在屋裡, 反而感到安全。
良恭吃完飯就把碗碟收進提籃盒內, 放在牆根底下,一會走時好提到廚房去。妙真幫著把炕桌搽得乾乾淨淨的, 把那幾柄扇子和顏料畫筆都擺上來。因為沒見過他畫畫的樣子, 懷著一點好奇的期盼。她從前就總是覺得他身上披著很多層皮, 一層一層往下扒, 都是她沒見過的樣子。
她問他要畫什麼, 畫來做什麼用的。良恭走來榻上盤腿坐著, 展開一副扇面, 舉起來鑽研,「我也還在想要畫些什麼,」一面問她:「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魯忱的人?」
尤老爺曾太太從前也學人家官家的做派,琴棋書畫都要叫妙真學一點。妙真樣樣都會一點, 卻因為犯懶, 樣樣都學得不精。也不大愛好,所以也不大知道許多有名氣的人。
她撿起炕桌上那枚小印,見刻的正是轉篆書「魯忱」二字,料想他刻了人家的印,必定是要仿人家的畫。便搖頭, 「先朝的丹青名士中, 有一位叫『魯忱』的麼?我好像從未聽說過?只聽見過吳道子張擇端這些名氣大的。」
良恭嗤笑一聲, 「凡學過一點畫藝的,都知道這些人。」
他是嘲笑她見識短, 她暗暗剜他一眼,把印擱下來撇嘴,「我不愛這些,能曉得這些人就不錯了。不信你外頭問問去,好些人還沒有我知道得多呢。這魯忱是哪朝哪代的?有什麼傳世名畫?你倒說來聽聽。」
良恭想定了要畫什麼,就放下扇子和她笑,眼睛裡映著一盞黃澄澄的銀燈,「這魯忱就是本朝本代的名家,他是京城魯國公家的公子,有一手山水絕技,又因為是官貴子弟,頗受宦海中人和世家子弟的追捧,一幅畫能賣上好幾百兩。」
妙真心裡一跳,「你想仿他的畫去賣呀?既是官貴子弟,要給人家看出來你造人家的假,你還要命不要了!」
良恭伸著胳膊在炕桌上調顏色,背還懶懶的斜靠在窗台上,「我就是拿著他的真跡去賣也賣不上價錢,這種東西,都是要看主人家的身份的。我這樣一身粗布麻衣,就是抱著幾副真跡,人家也當是假的。誰拿去賣,我拿去唬人而已。」
「唬誰啊?」
「唬縣太爺。」他斜支著一條膝蓋,微微向炕桌欠身,「舅老爺肯定是把縣衙那頭打點好了,後日過堂,人家無非是裝個樣子,你還指望這官司能告得贏麼?我想了想,舅老爺使錢,咱們也可以使權嘛,橫豎大家都是使不光明的手段,那咱們也不防拿出點詭計來。等我仿了魯忱的畫,裝作是他的朋友,你看那縣太爺會不會提著心神,從長計議這樁官司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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