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頁
妙真上下掃他幾眼,「這麼不得了?這倒好了,你平日怕過誰?也算遇見厲害的了。」說著拿手撥弄那枝梅花,「我們在這裡都住了五.六日了,也不知常州的船還要幾時才到。」
「大約再有個幾天。」
他曉得她盼著早到常州好托胡家上南京打探消息,可急也急不來。他站在榻前看她一會,倏然乖覺地笑了下,「你等我一會。」
說著走出碧紗櫥去,不一時又回來,背後拿出個風箏假意嘖了幾回,「我這風箏好像有些扎得不對,不知道能不能放得起來。」
妙真抬額一看,是只美人風箏,畫的昭君出塞。她雙瞳一亮,嘴上又有點不屑,「你還會扎風箏?」
「比扎傘簡單得多。」說著走進來,把風箏遞給她,「你看這昭君畫得怎樣?她雖是出了名的美人,可後世誰人見過?我自己想著畫的,不知畫得對不對。」
妙真乜他一眼,「你是想著你的易清姑娘去畫的吧。」語調輕輕的,有絲幽怨。
但無數個夜裡細想,怨也是怨不著他的,他不過是個奴才,為如今這二兩五錢銀子,他跟著她東奔西走,已盡足了他應當盡的本分。
二兩五錢銀子,一月一月買斷一個人的光陰,運氣好的話,還能買斷人的一生。占便宜的倒是她了。
他也不去爭辯,腦袋並在她腦袋上頭,指著昭君那一片酡顏給她看,「你說說,是不是連我這男人勻的顏色也比你這女人勻的好?」
她埋頭去看,轉來狠剜他一眼,「我天生麗質,就是不會勻脂抹粉也好看得很!」
良恭想她要伸手打,嬉皮笑臉地閃身躲開,「到外頭放放看?」
小院裡有些施展不開,他舉著那風箏東奔西跑,跑得一身汗也不歇。好容易撞上陣大風,妙真急得跺腳,「快!這會風好大,你往上拋它呀!」
倒是拋上去了,可妙真未能及時松線,又將那風箏拽下來。
良恭道:「你倒是放線啊!」
「分明是你不中用,你倒來怪我?」
「我怎麼不中用了?我魂都要跑丟了。」
妙真看見他一腦門的汗,心裡儘管軟了一下,嘴上還是不饒人,「跑丟了也是你的魂,與我什麼相干?就是你不中用,一件好事也不會幹。」
爭執之際,又起一陣狂風,兩個又都顧不上吵了,一個放線一個跑,總算合力將那風箏托到天上去。
妙真咯咯笑起來,仰頭望著那風箏越飛越高。眼睛睜得大,哪裡落了點灰進去,她「嘶」了口氣,低下頭來揉眼睛,揉得眼圈通紅也沒把那點灰漬揉出來。
良恭走去扒開她的手,捏起她的下巴沖眼睛吹了口氣,「好了麼?」
妙真扇扇眼睛,還覺不對,「沒好,還在裡頭。」
她把臉仰著向他湊近一些,像個小孩子在撒嬌索求個什麼。良恭也進一步,一隻手又托起她的下巴細看,「你別眨眼,我看看在哪裡。」
她眼睛睜得久了,太陽又好,人就有些頭暈目眩。她兩手在底下拽著他兩截袖口,身子向他傾過去一點,「不眨眼我就死了。」
「別胡說。」
良恭連著吹了幾回,認真在她眼睛裡找那點灰。站得這樣近,妙真在他身上聞到一點草木灰的冷香,她的心仍在接近他時有奇異的跳動,但在如今這困境中,從前那點驕縱的衝動卻變得渺茫了。
「再眨眼看看。」他那一種專心致志的神色,好像把她眼裡那點灰跡當做頂天的大事,完全是心無旁騖。
那灰漬也許消融在眼睛裡了,但並未使妙真那雙明鋥鋥的眼睛改色,依舊清澈如水。她用力扇動睫毛,揉揉眼眶笑起來,「好了。」
兩個人各自退開時,都有些流連難捨的思緒。天上那風箏業已非得老遠,良恭奪過線梭子往回收,也收回了那一片微妙的尷尬。
妙真得了這點趣味,成日捨不得撒手,常夥同花信白池兩個在院子裡放風箏。這是幾人流離在外寥寥可數的樂子,玩起來的笑聲,是在晦淡愁海中翻出的一點喧騰的浪花。
這日風大,風箏給颳得到處打轉,好容易快給收回來,偏又倒霉地栽到牆那頭去。花信敗興地說不要了,妙真卻有些放不下。
花信道:「去外頭買一個,為這幾個銅錢的東西,不值當去人家家裡跑一趟。」
妙真這裡正踟躕,把那牆留戀不舍地望著,「說不要就不要了?扎得那樣好。」
「再叫良恭扎一個來就是了。」白池也勸一句,聽見西廂房裡有動靜,大概是林媽媽起身,她又丟下這頭進去侍奉。
下剩妙真還望著東邊那牆發呆,卻聽牆那頭有個男人笑了聲,「我原想打發人給幾位小姐送過去,看來小姐們不想要,那我也就不必多事了。」
如今那梅花開敗了,牆頭萋萋的一片濃苔,也看不見人。妙真疑惑著走到牆根底下,「這位大官人,你揀著了我的風箏麼?」
「揀著了,你還要麼?要我就使人給你送回去。」
「要是要,只是不敢勞動,還是我打發人去府上取好了。」說著扭頭吩咐花信去使喚良恭。
俞二爺在那頭聽見「良恭」這名字,豁然笑了聲,「原來這良恭是小姐的下人?他前幾日到我這頭來討梅花,想必也是給老太太與小姐討的?你是韋家的小姐?」
小貼士:如果覺得不錯,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~拜託啦 (>.<)
<span>: |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