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妙真隱約記得是鬧著「打鬼」,想必是說了許多瘋話,做了許多瘋事。心下正難堪,聽他說得輕描淡寫,就感到些安慰。
她對他笑一下,「是不是都要笑死人了?」
她起身掠過正間,往那頭碧紗櫥內去照鏡子。坐在妝案前,看見自己頭髮未挽,面色慘澹,湊近細看,眼裡還布著些紅血絲。
一照見自己,更覺這一副窘相慚愧見人,便呆坐了片刻。
未幾邱綸也走進來,把臉湊在她肩上,向鏡子裡一笑,「你就是瘋起來,也是個美人。不要緊的妙真,我還是一樣覺得你好得不得了。」
鏡子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昏黃的光,是夕陽的餘暉,外頭早沒了人,和尚道士們也都回去了。廊下有幾個白絹籠在搖晃,四下里都彌散著一種落幕後的蕭條。妙真在一片黯然的情緒里得到些撫慰,不由得在鏡里繾綣地看他一眼。
邱綸心領神會,伸出手去握住她那只擱在案上的手,緊攥一下,「不論你是瘋也好,是傻也好,我都是認準了你,不怕的。」
良恭正要跨進來,在碧紗櫥外聽見這話,腳就在檻上空懸了一下。心裡也似撒了一地黃昏,呼嘯著一縷朔風,覺得天真是冷了許多。
他咳了兩聲,才把腳落進去,笑道:「既然你好轉了,咱們就該商議著回嘉興府的事。」
妙真一時惶惑,扭頭問他:「回嘉興去做什麼?」
眼梢瞥見窗外廊下懸著一隻白絹燈籠,這才恍然想起來,爹娘死了。
倒幸在她病了這兩日,瘋起來哪還曉得什麼傷心?此刻回神,恍如隔世,那份痛不欲生也像是已遠經年的事了,眼下只剩空茫茫的一片悽然。
第60章 天地浮萍 (〇七)
晚飯用罷, 眾人在林媽媽屋裡商議起來,定下日子扶靈還鄉,遣瞿堯明日去向衙門說明官司暫且打不成的因由。良恭並嚴癩頭兩個則在散後去聯絡相熟的船隻,仍是包船還鄉。
入夜一向是花信來陪妙真的床, 這時天色將傾, 大家散後,花信自然跟著妙真回到正屋裡, 妙真卻推她自往她住那西屋裡去歇。
花信掌上燈來, 一壁在架子床旁邊那張羅漢榻上鋪被褥, 一壁說:「這時不比往日, 姑娘也不要講究了, 就讓我睡在這裡, 要是又犯起病來呢?」
妙真款款在窗下那榻坐下, 心裡很是茫然。也不知道病發的緣故,自己也是身不由己,因此見花信白天服侍完林媽媽,夜裡又要來服侍她, 有種自責的情緒。
抬眼間, 又瞥到邱綸從外間進來,她楞一下,「你怎的還沒回去?」
邱綸方才跟著在東屋聽了半日,自己也定下個主意,滯留下來和妙真商量, 「你要回嘉興, 我很有些不放心, 我陪著你一道回去。」
花信見他進來便忙擱下那頭走去給他倒茶來,趁勢笑著奉承兩句, 「三爺真是的,怕我們這起下人照看不好姑娘,還要親自回去一趟。」說著又笑睇一眼妙真。
妙真會其意思,笑著捧起一碗藥,要想客氣,又覺沒有了這個必要,反正和邱綸已是知根知底,一切醜態都叫他看見了。
因想起這個,又感念他的體貼,倒沒推,只問他:「你到常州是來做生意的,你家開了個織造坊在這裡,這時要回去,怎麼向你家裡交代呢?況且你們那位老管家能放你回去麼?」
邱綸將手滿不在乎地搖撼兩下,「我要回去,誰攔得住我,況且如今孔二叔在這裡,生意自有他去照管。我回家去也有正事要辦,這件事要緊得很,可比生意還要要緊千倍萬倍。」
「什么正事? 」
妙真隨口一問,想不到邱綸卻鄭重地微笑起來,看了她半日。她放下半碗安神的藥,正撞上他的熒熒爍爍目光,嘴裡是一片苦,心裡卻兜轉著一絲甜蜜,「你只管看著我做什麼?」
「因為我這樁天大的要緊事,是與你相關的。」
妙真瞟他一眼,見他好不認真,心有兩分猜測,故意問:「關我什麼事啊?」
「我想回去告訴我娘和哥哥們,我要求你為妻。這天大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?」
即便猜到,真聽見時,也不免心頭一番轟轟烈烈的振動。妙真兩頰滾燙,故意剜他一眼,「少說這種玩笑。如今我爹娘都沒了,你向誰求去?」
邱綸窺她紅了臉,口裡又沒有拒絕,猜她十有八九是答應了。真不枉他經年苦戀,如今苦盡甘來,什麼狂浪的話不敢說?
便道:「如今你沒了父母,親戚又多半靠不住,自己的事情自然是自己拿主意 。所以我自然只求你,只要你肯答應,這事情就准了。」
「我可沒說就一定肯答應你。」她將眼珠子骨碌碌一轉,帶著一份衝風之末的驕傲,把下巴頦抬到天上去。
「你沒說應,可也沒說不應啊。就是你不應也不怕。從前你也不應,還罵了我好些話,我不是也沒罷休麼?事到如今,我更是不能罷休,你一年不應我就等一年,兩年不應我就等你兩年……」
「我要是終生不應呢?」
「那我就等你終生。」他說得毫不猶豫,斬釘截鐵。
這一話斬下來,就把妙真那些莫名的猶豫斬斷了。想著這時候,邱綸果然是她最好的選擇。他相貌出眾,大富之家,最要緊的是,他是一片痴心待她。她跟他在一起,也感到幸福,大有種往後不必再顛沛流離的安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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