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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丫頭一雙眼只放在她臉上,傻怔怔地點頭,「曉得的,您家是老主顧了。」
妙真高高興興出來,又往李大人府上去。走到門下,偏兩個新來的小廝不認得她,攔住了問:「奶奶是找誰?」
正要答話,就見個管事的從裡頭走出來,拍了那小廝一下,「你不認得她?她是良大官人的奶奶,和我們太太常來常往的。」說著向妙真作揖,「良大官人此刻正在書齋里和我們老爺說話呢,奶奶請先往我們太太屋裡坐回會去,小的去書齋里告訴一聲。」
說話引著妙真進府,仿佛聽見背後那兩個在議論,「這就是那尤大姑娘不成?和邱家的三爺有些……」
另一個呵斷他,「胡說什麼!你怕她聽不見不不成?」
妙真分明都聽見了,卻只是微笑著裝作沒聽到。嘉興就這樣大,她和邱綸那點往事早給吹得家喻戶曉。本來已是舊聞,不想近幾年來,先是她和良恭成婚,又是家裡的生意越做越大,慕名來討畫的人越來越多……總之每逢他們家有點什麼進益,就少不得要把她和邱綸的舊事翻騰出來說一說,仿佛嘉興府沒了別的新聞。
她是習慣了,要不然也不肯往李大人家來,更不能和李夫人走動。也是奇怪,聽說邱綸也常到李家來走動,偏生就沒和他撞見過。妙真再想起他,只記得他紈絝公子的行徑,一如最初的印象,別的都變得極為模糊,已經不確定是否真的發生過一段感情。
有時候問良恭,把良恭氣得個嘴歪,冷笑道:「怎的,你還想回味回味?」
妙真翻個眼皮,「我就是有點不大記得清了,好像做夢似的。有時候聽見人家背後議論,我自己還發懵。所以才問問你,真真的有這回事麼?我是正兒八經喜歡過他麼?」
良恭滿面不耐煩,「既然不記得了,還問它做什麼?」
每逢說到此節就要變味,不像是追憶往事,倒像檢算彼此的前非。妙真總不免要嗤笑他,「瞧你這醋罈子樣……你看看我,多大方,你和易清的事我就從來不去追究。她每回到咱們家來,我還和她親親熱熱的,親姊妹一般呢。你的肚量怎麼還比不上我?不是說男人器量大麼?噯,我還沒問你呢,當初易清要改嫁,你們倆那樣要好,怎麼你們倆又沒成呢?」
問得良恭一時無話可答,他也說不清,總歸咎於,「興許是緣分不到。」
妙真把扇子抵在下巴底下,微微仰著面孔琢磨「緣分」這東西,怎麼想也不明白。陽光碾碎了鋪在她秀麗起伏的輪廓里,清透了她的紗裙羅衣。良恭歪倒在榻上,雙手抱在腦後靜靜地看著她,倒恍惚有些明白了。其實並沒有那麼玄妙,不過是老天爺肯給機會,自己也有勇氣去抓住這機會。他不得不承認,這些年來,是妙真成就了他對愛的膽氣。
人家都說是伺候妙真的那幾年把他耽誤了,他卻不這麼想。那些年若妙真從未出現在他的生活里,他也不見得肯去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機遇。旁人看他是懷才不遇,可他自己從沒有打心底里承認過自己。他看自己,是碌碌無為,是命如螻蟻。
後來是遇見了妙真,因為她需要他,才令他自命不凡。
妙真後來也把她和邱綸歸咎於「緣分未到」,或者根本是「緣分即止」,到這裡停頓,就是他們該有的命運。所以這幾年,他們同居一城,卻未再碰面。
偏今日好巧不巧的,邱綸帶著奶奶來問舅舅舅媽的安。李夫人也有些尷尬,誰知道今日妙真忽然過來?聽見管事的進來回,她也嚇一跳。
可叫人候在門外又不好,倒好像妙真和邱綸還有什麼斷不開的關係似的。那她個主家,豈不成了私底下拉縴的?何況邱綸的奶奶歐霜白還坐在這裡。因此愈發要坦坦蕩蕩地請人進來坐坐。
妙真進來福了個身,「沒得夫人的貼便造訪貴府,唐突得很。」
如今官場中誰不知道良恭與京中一些貴人交情頗深,都不敢怠慢。李夫人忙請妙真坐,一面款待了茶果,「你說這話就見外得很了,不請你你不來才是有意和我疏遠,快坐著!你們良官人和我們老爺在書齋里說話,想必一會也該議完事了。」
妙真看一眼兩面對坐的男女,邱綸竟還是從前的模樣,一絲一毫不改,坐在人家屋裡也把一條腿翛然地掛在椅子扶手上。原也不要緊,李夫人是他的舅媽。不過看見妙真的眼掃過來,他又把腿放下去,有些不大自在地端坐起來。
對過坐的年輕媳婦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,妙真猜到是邱三奶奶歐霜白。這幾年沒少聽人把她們兩個提在一嘴裡比。妙真兩廂里一比較,還是坐在歐霜白這頭穩妥些,便走去坐在她旁邊椅上,和她點頭致意。
李夫人忙略過邱綸不提,替她二人引薦,「這位是邱家三奶奶,我的外甥媳婦。這位是尤家妙真,」因怕歐霜白多心,有意又道:「嫁給了良家。你應當是聽過的,就是那「絕景良家」,滿城凡官宦富貴之家的景觀盆栽都是他們家供著,上月咱們到洪大人家裡去吃酒,你說他們家的花園好,也是他們良家做的。」
歐霜白一早盡知這些消息,又不好當著妙真顯出來,倒好像她一向留意打聽著妙真的消息似的。故而只當是頭回聽見,扭頭向妙真點頭笑笑。
只一笑便又端回頭去,把對過邱綸盯著。邱綸本來偷瞄著妙真,一見她眼神射殺過來,也不敢瞄了,把一個腳踝橫架在另一條腿上,低眼捻著衣擺上的狗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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