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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時也是在這一刻,她才真正徹頭徹尾地理解了白池那一番轉變,是對生活的一種沒奈何的妥協。人無論再如何抵抗,也不過是在跟命噘著嘴使小性子, 模樣倒是可愛, 可毫無力量。小性子終有臣服的一天。
她突然覺得她的這一天到來了, 一下子老了許多歲似的。想起過去的自不量力,總以為自己會是受命運格外眷顧的一個, 因為相貌太出眾。可她這美既沒能傾城傾國,更未使生靈塗炭,美麗與天真,都是百無一用的東西,不過是等著在殘酷的流離中逐漸被塵掩土埋。她早晚是要嫁給一個人的,當這個人不是所愛,是誰又有什麼差別?
她力不從心地笑到臉上來,「天快要黑了,你該走了。」
傳星扭頭一看門外的天色,果然時近黃昏。奇怪的是跟她坐在一起,即便沒說多少話,時辰也過得格外快,悄然地就溜去了半日。他有幾分流連不舍,也立起身來,「我想,你要是不送送我,你姑媽少不得要嘮叨你。」
妙真點上盞燈籠,防備著回來的時候天黑。她把他往大門上送,他卻說他的馬車停在角門外頭。妙真奇怪,「我姑父怎麼容許你從角門上出入?你這樣的貴人,應當是堂而皇之地從正門上出入。」
「因為今日來,並沒有提前打發人來告訴,是突然造訪。悄悄從角門上進來,告訴了門上的下人,不要去驚擾寇老爺寇夫人。」
「怪道沒聽見我姑媽預備席面。」
傳星笑了笑,沒說什麼。走到角門外頭,果然有輛馬車侯在那裡。天色沉得像海一樣,走過去一個挑擔歸家的貨郎,手持撥浪鼓,「噔噔」地搖兩下,指望著回去的路上還能有筆買賣做。那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裡慢慢迴響,顯得巷子格外的長。
妙真在門下目送傳星登輿,看見他彎著腰挑起帘子,突然輕聲說:「我想過了,我答應你。」
傳星回過頭楞了會神,才領悟過來她到底是答應了什麼。他丟下帘子跳下車,遽然間生出來一種來之不易的快樂,望著妙真笑起來,臉上滑過去一絲孩子氣。
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站了會,是妙真先回身進去了。天片刻就黑得看不清路上的斷枝碎葉,傳星轉身登輿,聽見車輪子細細地碾葉成塵。
回到家來,一逕往正房裡去。他奶奶柯如沁在小飯廳里吃飯,照例是兩個丫頭伺候著。背後的長條案上點著蠟燭,桌子上也有個三頭蓮花燭台亮著。見他進來,她只看他一眼,隨口問:「你吃過晚飯沒有?」
傳星滿面笑容,「沒有。真是有些餓了。」
這倒怪了,他一向這樣晚回來,都是在外頭吃過了的。如沁吩咐丫頭去盛飯,擱下箸兒,等丫頭另盛了碗白飯上來,才又提起箸兒陪著他吃。
傳星端起碗,挑著眼和她笑,「我有件事情和你商議,過些日子我要娶位三姨奶奶進來,請你幫著張羅張羅。」
如沁楞了須臾神,這又是哪個地頭裡的事?前頭半點風聲沒聽他露出來。恐怕是他故意瞞著,只等幾處都說好定了才回來告訴她,一點反對的由頭也不給她有機會去尋。
怪道他滿面春風得意,人說男人有三大幸,洞房花燭夜是其中要緊的一項,他樂此不疲。她也應對得有點累了。
她問:「是誰家的姑娘啊?咱們這宗人家,就是討小也要討正經人家的姑娘,像那位二姨奶奶就不像樣,人家買來送你的。哪裡買來的?你連問也不問就收下了。」
「那不過是給王大人一個面子。」
「那這回又是給的誰的面子?」
傳星頂煩她這態度,端得板板正正的架子,就連吃醋,也像是以一位正頭夫人的身份來挑剔,好像並不是她有意要吃醋。不過他從不與她理論,只輕飄飄地道:「這回並不是給誰的面子,是我喜歡,一定要娶。就看你給不給我這個面子。」
如沁不由得冷笑一下,「這話真叫人當不起。你想娶我還有什麼話說?只望你娶個正經人家的姑娘,不要給太太不喜歡了,反來說是我沒有勸你。」
傳星覺得她一切的擔心都是在打埋伏,把重心圈在裡頭,又永遠擊不中。他洋洋得意地笑著,「可是再正經不過了,寇家的侄女,姓尤,叫妙真。」
忽然聽見「咣當」一聲,有個丫頭往小飯廳里上菜,在門檻前頭摔了碗碟。如沁一下就惱起來,卻顧忌著傳星在這裡,捺住了沒發火,只瞪了那丫頭一眼,「韻綺,你做事情怎麼還是這樣毛手毛腳的?」
馮韻綺蹲在地上拾碎瓷片,又扎了手,握著冒血的手指頭望著如沁,小心翼翼道:「請奶奶寬恕。」
傳星曉得這丫頭總受他奶奶的打罵,不過當著他的面,他奶奶又做不出來。他笑一聲,向著韻綺說了句:「不過打碎個碟子,什麼寬不寬恕的。別撿了,叫人掃了去,你的手先去搽點藥要緊。」
韻綺原都起身走了,想一想,到底一橫心掉身回來問:「二爺,您方才說的那位新三姨奶奶是姓尤?叫個什麼呢?」
傳星瞟她一眼,依然吃他的飯,「尤妙真。怎麼,你知道她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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