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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如今,也就他還肯一如既往地捧著妙真。妙真不免有點觸動,感激地看了他一眼。
這廂賓客齊聲,那廂兄弟合謀,都是熱鬧。
卻說良恭這裡,嚴癩頭總算把那人牙子盼來。這是個瘦猴似的男人,竄起來也還差良恭一個頭。不過人家慣常做這差事,嬉笑中無不精明。
在屋裡看過人後,見五花大綁,蒙頭罩眼的,就清楚這姑娘來路不正。出來時又把門緊緊拉攏,轉到那正屋裡說:「別是個啞巴吧,問她什麼都不開口。」
嚴癩頭也是經人介紹找的他,知道他是想壓價錢,沒好氣地剔他一眼,「你放心,啞巴是啞巴的價錢。再說你看她那相貌,就是個啞巴也能賣不少。」
「是,是。」牙子點著頭笑,看著他二人走近,自揀了幾塊磚頭壘在他二人對面坐,「可話說回來,年歲不小了吧?我看著得有二十來歲了。」
「二十來歲怕什麼?只要長得好,就是四十也有的是人要!你別跟我挑挑揀揀的,你在外頭尋摸七.八個十三.四歲的,也抵不上她一個。」
牙子笑著看他二人一眼,猜想這個說話的不像是拿事的,倒是旁邊這個低著腦袋不吭氣的能做主。
便轉向良恭,「我說句門內話,哪裡拐帶出來的吧?我雖剛由常熟回來,在街上也聽見點風,說誰家走失個丫頭,到處在找,把衙門也驚動了。我做你們這筆買賣,那可是擔著大風險的,保不齊性命都押在裡頭。」
良恭丟下手裡亂畫的草根子抬起一張笑臉,「做大買賣,自然要擔大風險。想平平順順就能掙到大錢,天底下有這樣好的生意做麼?不說廢話了,五十兩銀子你帶不帶走?你不要,我們另找人,我信這世上多的是要錢不要命的人。」
「嘖、別,別呀。」那牙子一面說著,一面又磨,「這樣,各讓一點,二十兩。我帶她出城也不容易,還要避著外頭找她那些人呢。況且我也不能在常州出手,得送到外鄉去,車馬費不是本錢啊?」
給嚴癩頭氣笑了,「你還真敢還價。」
牙子見他渾身冒著凶氣,又略讓一點,「明人不說暗話,二十五兩,怎麼樣?」
良恭又低下頭去不吭聲,不知是故意擺出的架子還是真在忖度什麼。
仍是嚴癩頭在周旋,「你還了一半的價,有你這麼還的?你是想你爺爺沒做過買賣?」
牙子忙後仰一下,腆著臉笑,「要不我再加五兩?三十兩,大生意了,我還沒做過這麼大的買賣。」
嚴癩頭沉下來想,良恭也在思忖。不過良恭所想的不是銀子,腦子裡亂鬨鬨的,想來想去還是想到妙真那張哭泣的臉。
哭吧,他想,哭過這些日子就好了,往後到了安家,與安閬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,未必還能再想得起白池這個人。世人都是這樣子,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,不安的良心也能漸漸安穩下去。
可是妙真不同,她最好的是這點,最壞也是這點。他不禁想到自己,悲哀的是,在寒蟬淒切中總有一線堅持,更悲哀的是,也是這一點堅持,造就了這困局。
恐怕他一生都難改這一點了。
他忽然慘澹一笑,抬起頭來,「不賣了。」
那二人皆是一驚。嚴癩頭還以為他是來一手以退為進,識趣地保持著緘默。
牙子急了,「不賣了?別呀,三十五兩好吧?」
良恭立起身來,「不賣就是不賣了。」
牙子忙跟著起身,把手裡的包袱皮提在他眼皮底下,「四十兩?四十兩!我連現錢都帶來了。你們也急著脫手啊,讓我帶走,我馬上就帶走!」
「我說不賣,你自己走,馬上滾。」
這時連嚴癩頭也急著站起來,眼見良恭一徑將牙子提溜到院門外頭踹了一腳,「滾!」
嚴癩頭疑惑不已,跟著良恭又轉回正屋裡,「怎麼回事?怎的又不賣了?你到底什麼意思?你有更好的買主?」
良恭立在那片掏空瓦片的屋頂底下,烈日曬得一身,心卻有些淒冷。
他冷的是終於找到了不能發跡的原因,其實不怨別人,還是該怪他自己。誰叫他不能隨波逐流,解下一點良心,隨這世道的浪潮奔襲。
可他也終於認了這命,仰起頭狠吁一口氣,「這筆買賣不做了,放她走。」
「放她走?」饒是嚴癩頭再講義氣也經不住這番反覆,一時氣湧上來,兩步搶上前將他一把拽個轉身,握起拳頭就朝他臉上揮去,「你他娘的耍我啊!」
良恭給打翻在地,也沒還手,覺到鼻腔里淌出血來,他只抬手揩了一把,「寧祥,咱們兄弟雞鳴狗盜的事幹了不少,可從沒拐過女人。為什麼?難道不是因為當初良心上就過不去這坎?那些色鬼賭鬼,騙了就騙了。可是女人,咱們把她賣給這樣的人,他將來轉手何處,咱們難道猜不到?」
嚴癩頭喘著大氣,拳頭還握著,卻把腦袋一偏,默不吭聲。
「寧祥,我知道,要是你我兄弟真都是那等唯利是圖的人,也不會做得了這麼多年的兄弟。」
漸漸的,嚴癩頭的氣平下來,瞥下眼看了看他,走去將他拉起來,「兄弟,別怪罪,我就是這脾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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