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妙真把她那丫頭看一眼,腦筋一轉,吩咐一句,「看你如此不小心,還不另外擺飯上來。」
三人都解了一份尷尬,但雀香心裡如何也謝不起來,覺得都是受妙真牽連才毀了名節。那兩個賊分明是沖妙真去的,不知怎的摸進了她房裡。門上的曹二寶私底下給打死了,說他是犯病死的。但那兩個賊再找不到了。
她無論如何是說不清,衣裳扒光了沒出什麼事,誰信?
這話還是那時她娘對她說起的,那時是議論妙真,所以表情滿是一種得意,是覺得她這主意很好。她當時什麼也沒說,勸一句也沒有,袖手旁觀,漁翁得利。
說不上懊悔還是恨,使她渾身上下都透著別扭。又別扭地叫丫頭給妙真上茶,「大姐姐今日怎的想起到我這裡來了?」
「我去看舅媽,走到你這裡,順道進來瞧瞧,隱隱聽說你有些不好?」
妙真用詞還是謹慎的,說「隱隱」,不確鑿,怕說到她的痛處。
即便如此,雀香仍然感到一種刺痛,本該是妙真受的災轉來她身上,她覺得很是冤枉。她窺著妙真刺探,「你聽見說什麼了?」
「就聽說你有些不爽利,像是病了。」妙真忙打馬虎眼,「我近來事情多得很,沒怎樣留心。」
雀香不知該如何笑,所以笑得沒溫度,「已經快好了。大姐姐在忙些什麼呢?」
妙真心下後悔進來,尷尬地在這裡和她周旋,「先忙著打發良恭去南京,後又忙著商議和安姨父家退婚的事。」
「良恭去了南京?」雀香馬上記起良恭的模樣,隨即想到那素未謀面的黃家公子。她當下又是一片灰心,不曉得黃家聽見流言沒有,說不準他們是不是也要退婚。
妙真說的一筐話她也沒留心去聽,只緩緩走到兩扇檻窗前,心下獲得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憂傷。
可她想,原來憂傷也是各有不同,有的憂傷是梢頭掠過的一縷風,帶著幽涼的清香;而有的憂傷則是落葉底下的爛泥,裹著蟲蟻的屍體,是腥氣。
第52章 玉屏春冷 (十二)
五黃六月, 火傘高張,這邊廂妙真刻意瞞著林媽媽與白池,請她舅舅與邱綸出面解了和安家的婚約。那邊廂林媽媽也瞞著她,打點東西預備將白池送到無錫去。
這二十來年在尤家, 林媽媽也攢下些體己, 可這一向貼出去不少,下剩五六十兩, 都裝在一個匣子內交與白池, 「他們鄔家雖然有些家底, 可你是新人進門, 得放些錢在身上。你自小跟著妙妙也是鋪張慣了的人, 倘或一時有過不去的地方, 把這錢拿來使用。」
白池不去接那匣子, 轉去妝檯木然地梳著頭。鏡子裡也是一張木然的笑臉,她微笑成習慣了,那笑仿佛要終身嵌在臉上,不論心下是喜是悲。
她道:「還是娘留著吧, 您的病不少請郎中抓藥。」
「我不缺這一項使用, 妙妙那孩子這點孝心還有。」林媽媽硬去給她放在打點好的一隻大描金箱籠里。
這時胡老爺打發了個管事的來回,「林媽媽,姑娘,老爺定下後日就動身,都打點好了, 我親自送姑娘去。」
林媽媽謝著抓了些散錢給他, 轉進來, 又有些擔憂,「你去瞧瞧, 要是果然像舅老爺說的那樣好,你就留下。倘或不如意,你還回來,我再替你打算人家。」
白池挽好頭起身,一面答應著,一面將她老人家攙回床上去,「您還是睡著吧,這幾日您的病又不大好了。」
說話就往正屋裡去,這半月她伴妙真的時候多了些,一處長大的兩個人要乍然離散,心裡總覺得是從身上剌了快肉似的。妙真還不知情,並花信兩個在屋裡說話。
這兩頭的事情花信皆不曉得,曉得她藏不住話,都把她瞞著。她只顧抱怨自己的事,「我昨日在那邊井裡打水,和他們家一個婆子吵起來。那婆子也太欺負人了些,我千辛萬苦打上來的水,她嬉皮笑臉說兩句,也不顧我答應不答應,就倒進自己桶里。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,從前在家時也沒有哪個婆子敢如此欺負我。」
近來炎天暑熱,難免火氣大,花信本來愛抱怨,現下抱怨得更多。妙真覺得自己把她帶累的,訕著不好搭這腔,只趣她,「你還曉得個『虎落平陽被犬欺』,跟我一樣,也長進了。這些力氣活,你叫寧祥去做好了,寧祥高興做的。」
寧祥就是嚴癩頭,花信更願意叫他的綽號,「那嚴癩頭長得五大三粗的,我看見他都有幾分怕,哪裡敢使喚他?我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揮拳頭。你看他對邱三爺都不客氣呢。」
說到邱綸,想起些話來,走到榻上正要對妙真講,不想白池進來,就不說了。
白池挨在妙真這邊坐,因要走了,待花信也不免親善許多,「你不惹他他打你做什麼?人不可貌相,他雖是個粗人,可依我看,也並不是什麼惡人。」
花信乜來一眼,「你怎知道?」
她當然知道,那時就是給嚴癩頭和良恭綁去的。良恭偶然過去一回,都是嚴癩頭在那裡守著她。鬆了繩索怕她跑了,栓得緊了又怕勒著她,後來是扯了條布捆的她。一日三餐,哪一頓都不缺她的,她慢慢不怎樣怕,因此才不吵也不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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