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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傳星才不在乎這點小錢,別說兩萬兩,就是二十萬人家也未必放在眼裡。」他叫他的名諱,顯得像朋友似的,臉上分外有光。
「那也得等他們的事情敲定了,再問問他。你這會借了大姐姐的,回頭要是人家偏看中這些錢,和你計較起來,說你誆騙一個瘋瘋傻傻的孤女的銀子,你如何開交?」
寇立聽後把嘴角向旁邊一撇,暫且罷了,罷得心不甘情不願。連妙真先前許給他們的那兩處田產,也是罷休得無可奈何。他惦記了幾年,如今那份田產落到了旁人手里,總覺得是妙真欠下了他似的。心情如同討債討不回來一樣,有一份沒道理的冤屈在。
好在有失就有得,偏叫傳星喜歡了妙真。倘或結了這門親,自然有源源不斷的好處。整個寇家猶如天降喜事,都樂得促成這樁姻緣。好像是他們自己家的好事,總是背著妙真打算,一樁樁一件件都打算好了。
妙真總是聽他們說到「歷二爺」,對他依稀有一點印象,曉得是這位歷二爺送她到湖州來的。卻因為路上仍是病中,那印象也是極其模糊。
她現在刻意要把所有的記憶都模糊下去,因為想要的得不到,總惦記著又有什麼意思?天氣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,到處是晴嵐暖翠,花影繽紛。有時候想著想著,忽然一股衝動要給良恭去封信,叫他來接她回嘉興去,也要問問他的傷好沒好完全。連他的傷口和他整個人,都纏綿地牽動著她,有種難離難捨,欲斷難斷的痛苦。
這時候花信就要說:「良恭大概是回嘉興去了,他姑媽還等著他呢。這幾年跟著我們到處跑,把人家骨肉親情都離間了。」
妙真一聽就有些怕,信也不敢寫了,想著他姑媽還不知如何憎惡她呢。都是為她,累了他半輩子。
可沒有了她,他能快樂麼?也許不能夠快樂,但可以安穩幸福。想起這些年來,真是太自私了。良恭也是想過要離開她的,還在嘉興那一陣,她和邱綸的時候。後來又是因為她犯了病,他不得已又回到她身邊來。
她姑媽玩笑說:「你這個病呢算是個富貴病,一刻也離不得人。當初真要嫁給安閬,倒不好。你看他家才幾口人啊?個個都有事情忙,誰能時時刻刻守著你?身邊多叫些下人伺候著,時時留心看顧著,也還好,不算什麼大病。」
這話也像是暗有所指,她已習慣把什麼都聯繫到良恭身上去。
下晌天忽然變得陰沉沉的,隱隱天外,春雷陣陣,一定是要下雨。屋裡光線黯得像晚上,妙真走去點了盞燈放在炕桌上。人伏在臂彎里,偏著臉,看見暗紅的桌面有一片油亮的暖黃的投影,感到一種徹骨的孤獨。
蠟燭燒去一半,聽見窗外有人說話,分外熱鬧。窗紗上影影綽綽地有一堆人在對面廊下走著,不一時就走到屋裡來了。
先是寇夫人,歡歡喜喜的踅入碧紗櫥里來,見妙真懶懶地伏在炕桌上,就去攙她的臂膀,「我的兒,怎麼不是睡著就是趴著?是不是哪裡不大好?」
寇夫人也還是那樣愛絮叨,說著話就往她額上一摸,又不覺得熱,「這個天東一場雨西一場雨的,你可別隨意添減衣裳。派來伺候你那兩個丫頭好不好?新買到家來的,我叫她們聽你那丫頭派遣,也不曉得手腳勤不勤快。」
那兩個小丫頭不過十五.六歲,做事情中規中矩,說不上好與不好。何況妙真並不怎樣留意,只稍微點頭,「都好。姑媽怎麼過來了?我還要去您屋裡給您請安呢。」
寇夫人在對過坐下來,低著嗓子,眼朝身後碧紗櫥外斜了斜,「家裡頭來客人了,說要來看看你,我和你姑父就陪著他過來一趟。在外間和你姑父說話呢,你攏攏頭髮,咱們出去見見。」
「是誰啊?」
「歷二爺,你還記不記得?就是他一路送你來的。他才剛衙門裡辦完事,路過咱們門前,想起來你的病,就進來問問。我說你好了,只是精神頭不濟,想著請你過去見見。可人家說,你既然精神不好,就不要走來走去的了,還是他到屋裡來看你的好。」
這些時聽了不少歷二爺的話,單是聽花信說起人家一路上如何照料,也有心要謝,便起來走到鏡前去掠掠雲鬟,跟著寇夫人打帘子出去。
兩邊椅上都坐著人,一邊是寇老爺,一邊是位年輕公子,濃眉往上傾斜,眼梢也些微挑著,薄唇時刻抿著一點笑。穿著玉色金線鑲滾的圓領春袍,兩隻軟緞黑靴向前懶懶地伸出來一些。一種高貴而平和的神氣。
他手里端起茶,見人出來,又把茶擱下了,和寇老爺一併起身,背剪起一條胳膊望向妙真。
相視間,妙真有一點熟悉的感覺,而對他的面孔還是感到陌生。但他笑著望她,好像是認得很多年的朋友,沒有任何好奇的打量與審視,目光是坦率有禮的,帶著一點恰當的關懷。
第92章 碾玉成塵 (〇十)
花信領著三個丫頭在外間擺果碟, 妙真和寇夫人坐在一邊,寇老爺掉過頭去和傳星坐在一邊,堆著滿臉笑意向妙真引見,「妙妙, 這位是歷傳星曆二爺, 他送你到家時你的病還沒好,只怕你沒什麼印象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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