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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下晌午, 良恭正捧著個碗坐在門前石蹬上吃中飯。他這等下人的飯不必精細,都是一個大碗裝著, 底下鋪著白飯,上頭蓋著二三樣菜蔬。寇家是實實在在的買賣人家,不當虛擲的銀錢是半點也不捨得虛擲。那碗裡是一樣水煮蘿蔔條,一樣炒芥菜,半點葷腥不見。
碗口奇大,他半張臉都掩在碗裡,一對眼睛浮碗口上頭抬起來,黑得透亮。因問妙真,「有事?」
妙真那顆心倏然異動不止,她收回落在他碗裡的目光,嘴一歪,嘀咕了一句,「姑媽家裡的飯真不好吃。」
良恭起身讓她先進屋,旋即跟著進去,把碗擱在那不用的冷灶上,倒了碗水仰頭漱口。妙真偷麼偏頭,看見他一個喉結在脖子上很有力量地滾動著,牽動著那條長疤,有種暴戾的美感。
她未語先羞,想起方才她們在房裡的議論,坐在桌前有些臉紅。
隔會良恭漱了口走來,歪著看她的臉,「咦,你如今也學會勻胭脂了嘛,今天勻得好得很,白裡透紅的。」
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!」妙真抬額狠剜他一眼,對著朝門口努嘴,「關上門,我有話問你。」
「關門做什麼?給人家看見反倒說不清。」
他仿佛心情很好,句句都是有點親昵的玩笑。妙真喜歡極了,自己走去把門闔上,瞪著懷疑的眼掉身,「淵哥哥的事你聽見議論了麼?」
良恭提著眉眼,「什麼事?」
「他給人劫道的事啊,下人們都在議論,你成日和他們混在一起,我不信你就沒聽見。」
良恭走去給她倒茶,兩個肩膀散淡地挫一挫,笑得漫不經意,「噢,這個事啊,那是合該他倒霉,誰叫他深更半夜還在外頭晃。入秋了,哪裡都不大太平,你也要少出門。」
話音甫落,妙真就遽然竄到他面前,「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,一定就是你乾的。」
良恭把碗遞給她,咧牙笑著,「怎見得是我?我可是冤枉,我哪有那個膽子敢去打家劫舍。何況你們沒聽見說?他們是一幫人。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,上哪去找幫襯?你別亂說,我要讓官府拿了去,還有誰鞍前馬後服侍你?」
他愈辯解,妙真愈發篤定是他,兩隻眼睛恨不得鑽到他心肺里去,對著他一陣鑽研,「你少扯謊,那天你從我屋裡出去的時候說的什麼?要給他點教訓看看。哪有那麼巧,落後他就遭了強盜?我知道是你,你個賊!」
口裡只管罵著,眼睛裡卻是笑著的。良恭不承認,轉頭向羅漢床那頭走。
妙真追在後頭,左邊右邊跳來跳去地瞅他,「我要是要去亂說,就不叫你關起門來說話了。我才不責怪你呢,我知道,你都是為我,是不是?」
他一頭栽到鋪上去,翻身向牆,「為你去做犯法的勾當?你未免想得太多了,我是給你做下人,又不是給你賣命。」
妙真半邊屁股坐在床上,扣著他的肩將他硬扳過來,「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信的,我早看你就不是那做正經事的人。」
「我不正經,那你早不趕我走?」
她不說話了,鬆開手端回一張臉,腳一搭一搭地蹭在地上,帶著羞赧和驕傲微笑著。心里破天荒地想要屈尊降貴一回,要對他表明些什麼。
可又覺得這不夠鄭重,他懶洋洋地倒在床上,這副懶得滿不關心的樣子簡直對不住她想要說的話。
於是她另擇定一個好時機,「我走了,晚上你別瞎跑,我來找你有事說。」
良恭給她那張桃花含笑的臉驚動一下,上頭寫著一縷欲言又止的羞意,又令他振動,又另他悽惶不安。
他大概猜得她想說什麼,慶幸她沒在此刻突然說出來。他還有時間來做防備。
妙真也要籌備一番,覺得要對起他的喜歡,愈發要把自己精心打扮,在屋裡挑揀了好一陣的衣裳,又叫來白池替她勻腮描黛。
白池還奇怪,「你怎麼又想起來勾眉畫臉了?這幾日都不見出門。」
「我到鹿瑛那裡去一趟。」
「不和二姑娘置氣了?」
「我幾時同她置氣了?」
白池只是笑,手動不停。片刻拉她起來,揀了件蜜合色的短衫配一條茶色的裙。妙真此刻覺得自己的終身明確了方向,願意主動和她說起安閬,「聽他們說,安表哥中了榜眼。你聽見了麼?」
「聽說了。」白池未多言語,怕林媽媽聽見,只得把心里的歡喜小心翼翼藏起來。她窺妙真並不怎樣歡喜的表情,笑道:「他能中前三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,只是不是狀元。怎麼,做不成狀元夫人,你有些不高興了?」
「沒有,我可沒想著就一定能做狀元夫人,都是你們在說。」
她這話好像有些暗示,白池尷尬地笑一笑,不敢再起多餘的貪心。每回這些心思才起個頭,就有盆涼水兜頭澆下來。她可是再不敢多想了,還是不期待的好。
替妙真換好衣裳她就出去了,妙真自走到廊外一看,天黑還早著呢。非要等到天黑,其實也是有一點怯,怕良恭不是她想的那樣,是她的誤會。到時候難堪起來,昏昏的月也照不清彼此的臉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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