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妙真瞟鹿瑛一眼,忙歪著頭把臉讓開,剜他一眼,「你忙得過來麼,眼下好幾處工程呢,監工的人手都不夠。」
「再忙也得先把李大人的工程先做出來。」良恭因知道她在家給鹿瑛哭怕了,正想藉故往外頭避一壁,便提議,「監工的師傅若不夠,等我繪出圖來,你替我去監工好不好呢?」
他姑媽先不答應,「虧你想得出來!叫她年紀輕輕的婦人家往人家府上去替你監工,她看得懂你那些畫啊紙的?」
良恭微笑,「她行的,您老可別小瞧她。李大人家怕什麼,他家夫人她們也是見過的。」
說著走了,妙真擱下碗去送一程,路上橫著眼瞪他,「叫你別在桌子上拉拉扯扯的,你偏不聽!給鹿瑛看見,她心裡不定什麼滋味呢!噢,他們夫妻不好了,我們偏在她面前那樣子,不是故意叫她難堪麼?她本來就是個多心的人。」
良恭本來牽著她的手,聽見這話便丟開,長嘆著笑,「好好好,那往後咱們就做個『君子之交』,你別來惹我,我也不去惹你,今夜裡你就搬去夜合齋和她睡。」
妙真笑著打他胳膊,「叫你得臉了!還敢趕我。」
「可不是我要趕你,你要做君子,和我睡一張床上做什麼?既和我睡一張床,我可保不齊不做個『色胚子』。」
「我說的是當著她的面不要那樣親熱,背著她,還和平常一樣嚜。」
「誰教給你的?你從前讀書,難道先生就沒說過做人就得人前人後一個樣。」
妙真登時把臉板下來,掉身就走。良恭又趕回去追她兩步,圈住腰將她抱起來笑,「瞧,說不過我就要耍小姐脾氣。」
恰巧在個紫藤花架子旁,秋風一刮,兩個人身上都掛了些紫色屑片。妙真居高臨下地把他眉梢上掛的一片摘下來,順手捶他一下子,「那你又要說!」
「噯,成親的時候可是你自己發過誓的,說從今往後做夫妻,不比從前做主僕的時候,叫我凡事不許瞞你,要和你有商有量。你也不能夠拿主子派頭壓我,凡話好好和我說。」
她兩聲撐在他肩頭,把鼻子向旁一歪,「我難道沒有好好和你說話麼?」
「你看這樣子是在和我好好說話麼?誰家奶奶說話是拿鼻孔對著爺的?」
「我們家!」妙真低4下眼來捏著他的鼻子轉。
他擺擺頭笑起來,「原來你從前說話都不算數的。這也罷了,誰叫咱們家你就是天理王法呢。」
哄得妙真高興了,捧著他的臉正要狠親一口。忽然七山不知道哪裡橫衝直撞地冒出來,「爺,車已套好了。」一看眼前,也嚇了跳,忙背轉身去。
妙真撇撇嘴,從良恭身上跳下來,一面拍著他肩上的花瓣,一面道:「講好了噢,李大人家那處工程叫我去監工。我可不能再聽鹿瑛哭了,這兩日做夢也有個女人隱隱約約的在我耳根子裡頭哭!」
良恭答應著和七山往外去,妙真又轉回姑媽房中。甫進門就看見鹿瑛和他姑媽不知說到了什麼,又在桌上淌眼抹淚,他姑媽只好也把飯碗擱住安慰。
見她進來,鹿瑛匆匆拭淚一笑,「正和姑太太說到咱們家太太,我還說呢,都是姑媽,咱們姑媽就不像姑太太這樣和藹親切。」
妙真笑著走回案上,回憶起寇夫人的模樣,其實也算是和藹可親的,只是這份可親里千萬別掛礙上前程利益。她從前待鹿瑛也算很好的,想必後來是因為鹿瑛久不生育的事益發冷落了鹿瑛。
俗話說花無百日紅,人又豈有千日好的呢?妙真早看開了,畢竟好與不好,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。她不喜歡揪著前塵往事不放,她可貴的時光,都要用來銘記當下每時每刻的幸福。
她端起碗笑道:「我們姑媽就是這性情,待誰都和善,你住久了就曉得,她老人家許多好處呢。」
良姑媽嗔笑,「唷,故意當著你妹子的面把我捧得高高的,好叫往後你有了什麼不是,我也不能跟你計較是不是?」
「連您也把我想歪了!我可不是那樣的人。」
兩個人笑著,看得鹿瑛眼圈又是一紅,「您瞧瞧,我在家就不敢同我們太太這樣說話,她老人家必定要說我們沒高沒低沒老沒少的。其實早年她也不是那樣子待我,終歸是我久不生育的緣故。眼下好了,那個蘭香才有了三個月的身孕,我們太太說是最要緊的時候,馬虎不得,千樣好百樣好的只管給她弄來,也不怕花錢,也不怕費事。我來前幾天,聽說湖州來了個好穩婆,從前是在南京專給人官宦人家管生產之事的。我們太太早早的就下了個帖子請人到家來住著,專門歸置了間屋子出來,還叫了兩個丫頭去伺候。這還把我個正經二奶奶放在眼裡麼?!連知會也不成知會我一聲,又把蘭香從那過我們院裡挪騰了出去。這意思明擺著是防備著我,難道我就那麼壞?!我就那麼壞!……」
她越說越激烈,唾沫星子飛了一桌。妙真只在心裡翻著白眼道:又來了。
無奈放下碗來,再不能吃,只聽她憤憤抱怨。耳邊有一句沒一句的,都是老生常談。只在鹿瑛偶然拔高的調子裡,妙真看出她這些年的變化。她望著鹿瑛眼中漸漸浮起的斷紋,企圖在那破裂的眼睛裡找尋到她那位永遠岑靜文雅的妹妹。翻了個遍,只找到那個鹿瑛的幾縷殘影。
她不禁檢視自己,是否也在世事變幻中變得猙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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