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頁
「噢,是隔壁韋家的老爺。」
「是買賣人家吧?做生意的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來,身上總是透著那麼一點奸猾諂媚,像宮裡頭那些不男不女的宮人。」
她因有個堂姐姐在宮,也往宮中走動過幾回,因此常拿外頭的人事物與宮裡頭作比較。傳星很不喜歡她這點,說話沒個計較。正是那些「不男不女」的宮人,有時候一句話就能左右人的前程和性命。
他搖撼著手,示意她不要講這些。她就悻悻地住口,把個丫頭招到榻前來,從她手裡取過一隻錦盒,「這是母親叫帶來你吃的。」
里頭是幾枚黑藥丸,嗅著有股異香。傳星揀起一枚端詳,「是藥吧?我又沒病。」
「沒病就用不著吃藥麼?」她笑笑,從他手裡取回放好,「是補藥,母親望你在外頭也好生保重,盼咱們早日得子。」
傳星旋即笑笑,有意逗她,「你覺得我還用得著進補麼?」
她不搭腔,翻紅著臉嗔他一眼,沒意思極了。傳星訕訕地看盒子裡嵌得規規矩矩的藥丸,知道他母親又給那些雜毛老道騙了。
不過他母親自幼就享慣了福,甚少到外頭走動,不知外頭那些哄人的鬼話,被騙也是稀鬆平常的事。
他煩的是如沁還年輕,又是在閨閣里讀過書的小姐。怎的去年才過門,就也跟他母親似的成了個愚鈍婦人?
如沁見他臉色微變,又收起了錦盒,笑道:「母親是急躁了些。」話音甫落,又忌諱這是說婆婆的不是,小心睇了眼他的臉色。
傳星只怕再說下去更不得趣,便立起身來道:「我還有事出去。你叫人領著你在這宅子裡逛逛,雖不及家大,倒是很有些景色,否則我也不會借住到這里來。」
說著一徑走出去,如沁直到把他背影看沒了,扭眼看見那丫頭還托著那錦盒站在跟前,心下一煩,順手就擰了她胳膊一下,「就會站著惹人生氣,還不快去歸置東西?」
人去了,她還在榻上嘀咕,「真是個不中用的丫頭,怪道家裡頭好好的做官也把官丟了,還犯了那些事。」
如沁其實並不算個惡主,待別的下人都還算寬厚,只是單厭這丫頭。聽說她叫馮韻綺,是從前一位馮大人家的二小姐。後來那位大人犯了事,給抄了家。朝廷還在爭他的死活,先就把女眷充公發賣,這韻綺就賣到了他們歷家來。她去年秋天一過門,偏又分給了她使喚。
她覺得這是歷家給她這新媳婦擺的下馬威,因為她家世與丈夫齊平,怕她不順從丈夫,故意使人盯梢。其實是他們多心,她才不是那樣的人,她簡直順從得沒有自己的性格。
她看這馮韻綺做什麼都不對,怎麼都不如她意,順手就要打她幾下。
這一點,也是傳星不喜歡的地方。他覺得她打丫頭是專門打給他看的,宣告她口裡不能宣告的一種不滿。自己帶來的下人捨不得打,就揀個無依無靠的軟柿子捏。
可他一向不管這些瑣碎,把房裡的一切權力都交給她行使,只做個「稱職」的丈夫,同意她的所有。
他自有自己的事情忙,這廂把祿喜提到書房問那韋妙妙的事,「你上回說打聽到韋妙妙是韋家的二小姐,早出了閣?那我問你,是嫁到誰家去的?」
祿喜一聽這話不對,忙把頭低下,「聽見她出了閣,底下的話,小的就沒多問。」
傳星把身子背過去,輕輕冷笑,「我看你是在敷衍主子,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收了你奶奶什麼好處?連我的事你也敢從中作梗了。」
他生氣也不愛提著嗓子罵人,往往就是這樣輕淡淡地笑一下。可祿喜聽慣了,膽子像給蜜蜂蟄了下似的,渾身漏著氣,撲通一下跪到地上,「天地良心,小的既沒得奶奶半點好處,也沒有那份膽子敢誆騙二爺。小的一個字不敢胡說,都是聽他們家那良恭說的!」
他慢慢走到案後去坐,隔了會才叫祿喜起來,笑道:「看來這主僕倆一個德行,嘴裡都沒句實話。我已盡知,那姑娘姓尤,叫尤妙真。我聽著耳熟,你幫我想想是在何處聽見過她的姓名。」
祿喜這會可半點不敢猶豫,忙走近說:「二爺忘了?就是那年咱們嘉興府街上閒逛,看見一頂轎子打滑,里頭的人跌出來,是位小姐,她就叫尤妙真。」
傳星揪著眉想,才漸漸想起好幾年前那次驚鴻一瞥,徐徐笑了,「原來是她。」
正是塵緣滾滾乍還回,一夢匆匆復驚心。這緣分真是妙不可言,不該遇的偏遇見,遇見了又是幾度擦肩。
這會要尋也晚了,妙真一行早登了船。船行大半月,總算暨至常州,胡家早早派了一班車馬在碼頭上等候。
妙真是頭一遭到胡家來,甫進大門便想起她親娘。所經亭台曲橋,重門婉廊,像是哪裡都有她親娘的影子。雖沒見過,可腦子裡聯合著尤老爺說的話,仿佛就看見一位嫻靜典雅的大家閨秀坐在前頭那亭子裡,手裡卷著本書,老遠望著她笑。
笑得靜靜的,有些神秘的警示的意思。
她心下感到幾分親切,那點陌生的不安卻愈加濃烈。
小貼士:如果覺得不錯,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~拜託啦 (>.<)
<span>: |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