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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我就不要什麼聘禮。」妙真扇兩下眼,又笑著和他玩笑,「我倒有許多嫁妝。良相公,你討個媳婦多划算吶,非但不破財,還要發財了呢!」
良恭把手從她肩上放下來,又把闌干攥緊,「只怕你將來要懊悔,也要怨恨我。」
「我懊悔什麼?」
「可懊悔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多了。嫁個丈夫,什麼也沒有,反倒貼上大筆銀錢。」
「那就不動用我那些錢就是了嚜,也不置辦房子產業了,我住到你家那房子裡去,跟著你過窮日子。我先前也吃了段日子的窮,有什麼?我不怕的。」
「那也不算窮的了,你還不曉得真正的窮日子是副什麼情形。」良恭重重地嘆了聲,斂盡笑臉,「我要你想想清楚,不要急著說什麼嫁娶的話。反正,我總是在你身邊的。」
她想像著和他討論婚姻,應當是兩個人都懷滿著憧憬,儘管有的話說起來是有些不著邊際,冒一點傻氣。可她心裡覺得,婚姻本來就是件犯傻的冒險事情。
可他太冷靜了,他在許多事情上都敢以身涉險,唯獨在愛她這件事上,總是缺乏一股熾烈的衝動。他左思右想,輾轉徘徊,就連他們能走到如今這地步,也多半是她主動的緣故。她的心情感到些無力,覺得這不應當是愛的樣子。
她不由得也漸漸收起了一片對未來的憧憬的興奮,把闌干輕輕拍了下,冷笑一下,「你慮得真是周祥。」
語畢掉進房間裡,走到床上去睡著。
這一睡,連晚飯也不起來吃。花信以為她哪裡不好,隨她臥著,只等上了燈,去下艙里叫船家重熱了飯端上來。他們包的這艘船是上下兩層,上頭一層只得一個房間,是花信和妙真住。良恭與嚴癩頭依舊是在下艙和船家擠在通鋪上睡。上頭這個房間四四方方的,還算寬敞,兩張羅漢床擺在靠床尾那頭,用一道屏風隔開,外頭對面放著兩套桌椅,桌椅後頭都有窗。
把胳膊伸出窗外就能摸到闌干,過道只留著一個人能走的餘地。妙真輕而易舉就看到闌干底下的河面,是無盡的黑,只有遠處才在水中倒映著一抹月牙。這是月末,等到下船的時候,又是下個月的事了。
她覺得自從那年去湖州開始,她的時光多半是花費在路上,青春也跟著東奔西逝的江河不知淌到了哪裡。最可怕的是,一個女人的青春不知逝去了哪裡,未來將老處也還沒有目的地。以為和良恭好,終於有了個方向,想不到這方向也只不過是個方向而已,誰知到盡頭有沒有岸?他不是非要她不可的態度。她覺得自己或許是老了,也缺了點年輕時候任性妄為,誓不可轉的精神。
她扭著腰肢,把胳膊扶在椅背上,望著那沒有邊際的黑魆魆的水面,呢喃了兩句。
花信在桌上擺下了一碗乾飯並一甌糟鮮藕一甌山藥煨火腿肉,又挪了油燈過來,「你念叨什麼呢?」
妙真搖搖頭,端起飯來吃,把下晌在甲板上對良恭說的話說給她聽,隱去了良恭的話未說。花信不能明說不好,只在對面椅上做起針黹,窺著她笑一笑,「婚姻大事,哪有女人家主動去說的?就是如今老爺太太並不在了,沒人替你說和,也不該你說,得良恭說起來才是啊。你反倒比他還急,叫人家聽見,要笑話你呢。」
要等良恭說,不知等到哪輩子去了。妙真端著飯碗暗暗撇嘴,「我是問你等我們回到嘉興,置辦所房子,買些地,再拿筆錢給良恭做個買賣,你看好不好?」
「好嚜也沒什麼不好,只是叫良恭做什麼買賣合宜呀?他會做什麼?」
「他會的東西倒多,還會做傘做扇子呢。就是沒做過生意。」
花信做一雙鞋,用力地扎著針,牽動著面上的笑意有一絲猙獰,「會手藝和會做買賣是兩碼事。咱們老爺不會針黹紡線,也把綢緞生意做得那樣大。做生意嚜,講究腦袋靈活,人機靈,能說會道,還要會交際應酬。」
妙真道:「這些良恭也在行,他也是很機敏的人呀。」
花信適時地剪斷話頭,「那等回到嘉興再看嚜,這會就打算,也太早了些。何況我看良恭那個人,不一定肯要你出本錢給他做生意。」
妙真下晌聽良恭的意思,大約也是如此。這些年來,遇到的人多半都是算計她錢的,她不喜歡。遇到他這不算計她錢的,她心裡也是鬱塞不高興,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碗。
後頭幾日對良恭都是不大理睬的樣子,良恭曉得她不高興,刻意說些笑話來哄她,她也只是懶懶的笑兩聲就心不在焉地轉過頭去。
一晃到了蘇州,在蘇州暫住兩晚,便雇了馬車轉陸路及至崑山縣。先找了家旅店棲身,隔兩日便打聽到了那鄔家的住處。鄔家是本縣大戶,是靠給那些達官貴人家裡供應盆景花樹發的家,頗有些名氣,稍一問就問到,正是離這家客店不遠,在前頭萬合街上。
這日大早起來,妙真欲往那里尋訪白池。良恭替她雇了軟轎來,敲入這間屋裡來說:「轎夫也認得他們鄔家的房子,他們一徑抬你過去,我就不跟著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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