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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二人又是撤開腦袋相看一眼,就此定下個計策。那變幻莫測的光影終是靜止下來,在窗紗外面,愈發白得濃烈刺目。
妙真最討厭這樣的天氣,柳搖深綠,輕雲黯黯,將太陽蒙住一層,潷去金色的光,漏下來的是一片悶的白。照在人身上,倒是半點不燙人,卻像形成個不透氣的囚籠,把心關在裡頭,憋得心慌。
她憋了這大半年的光景,由湖州輾轉至常州,到處求親告友,皆無所獲,一顆心在腔子裡漸漸跳得沉重。偶然都要懷疑它是奄奄一息了,總算又有個好消息來救它一下,死也死不了。
良恭將安閬待要退婚的壞消息瞞下,只告訴她聽,「安大爺已寫信往北京去求他認得的一位施大人,是翰林院學士,想必有些能耐,只等那頭回信。」
妙真欣喜一笑,想著到底還是安閬這有功名在身的有本事,心下安穩不少,自我安慰式地點點下巴頦,「翰林院學士,是在朝廷出入的人,他要是肯幫,我爹的事就有指望了。表哥還說什麼了不曾?」
良恭在碧紗櫥下搖頭,妙真又說:「那你往後常往安家去跑,聽聽北京那頭回信沒有。指望舅舅舅媽是指望不上了,也不好勞動他們家的下人去跑。」
「我心裡有數。」
「你見著姨父太太了麼?他們好不好?我還是好多年前他們到嘉興去時見過一回,都不大記得他們什麼模樣了。他們有沒有問我?」
良恭不忍相告,編些話哄她,「去時安老爺不在家,安夫人倒是問了好些話,還說本來要來瞧你的。可眼下不是議親的時候嚜,他們那頭也忙得很,想等五月初三帶著禮一併來瞧你。」
說到婚事,妙真有幾分悵然,感慨這親事張羅得真不是時候,她亂七八糟的一片心裡,顧不上體會一點臨嫁的歡喜與雀躍。或許根本沒有。
她看一眼良恭,招呼他進來自己倒茶吃。想到自己是要嫁人了,也就在心裡徹底寬宥了他與易清小姐的事,想著這些小事都不要緊了,反正她也是要嫁給別人,沒有要求一心一意的資格。
「我曉得表哥雖然有了功名,還沒封官拜馬,安家一定還是有些張羅不起。你下回去時,倘或姨父太太問起,你就告訴他們,不必大操大辦,如今這情形,從簡就是了,我也不講那份風光了。」
良恭在案前擱下茶壺,銜著茶盅轉來一張嘲弄的笑臉,「你如今也曉得屈尊降貴了。」語氣卻是無限的憐惜。
妙真對著他翻了記白眼,「我就不知道體諒人家的難處?你怎麼總看我是那驕橫得不講理的人?」
她是低了頭,要像隨心所欲那是再不能夠的事,凡事都只講個「過得去」。在如今這困頓情形下,這份婚姻在她是「很過得去」的,而心底另一份感情,只能是委曲求全。再要叫她刁蠻作怪,也是缺了點精力。
良恭放下茶盅走來,兩手撐著炕桌歪著臉睇她,也不再避忌什麼,想著是看一眼少一眼,多一眼就賺一眼。
妙真的臉給他看紅了些,瞪他一眼,「要坐就坐,不坐就滾出去。」
他就坐下,還是盯著她看,心下恨安閬不知好歹,他覺得她配得上一切人的愛。
妙真把臉摸了摸,「你老是盯著我做什麼?我臉上有東西?」
良恭笑著搖搖頭,顧不上自己這一份心酸,要趁熱打鐵哄她高興,便把在外頭買來的胭脂膏子摸給她,「顏色有四五種,這樣花那樣花做的,我也辯不清。這盒掌柜的說是添了珍珠粉,珍珠總是好東西吧?」
妙真把那圓圓的小瓷盒子打開嗅了嗅,癟嘴道:「多少錢買的?」
「十個錢。」
在這脂粉頭油上頭,妙真是內行。她狠狠翻了兩眼,「哄你個沒見過市面的傻子呢!十個錢想買珍珠粉,不如去做夢。我從前使用的都是一二錢銀子一盒。」
「是麼?」良恭從未在市井內吃過虧,很有不服氣,特地走到這頭來挨著她坐下,拿過來自己嗅嗅,也聞不出個所以然。
妙真調轉身子對著他,看著他那鼻子一抽一抽的,發著「咻咻」的聲音,覺得好笑,「都是花香,能聞得出什麼好壞來?」
他那鼻子從順著她的胳膊往上嗅,妙真笑著拿手推他的臉,「你做什麼?」
「我試試能不能聞出個好壞。」他一路聞到她眼皮前,間隔的距離猶能聽見彼此的呼吸。
他這兩日捨得不避諱地表現出一種親昵,不外乎是想給她增添一份驕傲,因為她的驕傲也許會在另一個男人那裡受到打擊。可是妙真不明白,以為只是男人本能的好.色,她也願意給他占一點點便宜,也許同樣是出於某種本能。
她咯咯笑著,感到他的鼻息呼在皮膚上,吹到骨頭縫裡去了,酥酥痒痒的,整顆心都在顫動著。她一面拿手假意地推著他的腦袋,一面又把脖子仰起倆給他嗅。假如她還有一份輕盈的,不問前因後果的快樂,那就是在此刻了。
良恭曉得玩笑該點到為止,但眼睛在她乳白色的皮膚上留戀難捨,有剎那的衝動想扼住她的脖子,把她的命挽在手中,把她整個人屈服在身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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