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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噯,多謝。”銀瓶笑應了一聲,卻悄悄招了招手,把靜安引到了自己房裡。
那房裡桂娘正在榻上坐著看鞋樣子呢,見銀瓶帶了靜安進來,才疑了一聲,卻見銀瓶掩上門,從床頭小匣子裡抓了一把錢給他,低聲道:“我問你,大人今兒怎麼興致不大好的樣子,可是席沒吃痛快,發生什麼事兒了?”
靜安忙不迭謝過了,臉上還笑著,卻嘆了口氣道:“噯,姑娘還說呢。姑娘在南邊兒,不知道,如今這北方的世道可不太平吶!這兩年也不知撞了什麼邪,春天旱,夏天澇,皇爺又一心開疆擴土,從來不經手這些賑災的俗事,一應都交給內閣老爺們料理。前兒濟南府還下了場雹子,今兒爺下船一看,那起子官爺一味粉飾太平,路上砸壞的莊稼地竟都用布蓋上,這個冬天還不知怎麼開交呢,如何讓爺不憂心。”
銀瓶與桂娘面面相覷,桂娘道:“怪道我一進了濟南府就覺得寒颼颼的。三年前我在北邊兒時,九月里可沒這麼冷。”
靜安在一旁附和,感嘆了一回,就要退出去,卻又被銀瓶叫住了。
銀瓶口裡說著:“既然來了,吃杯茶再走罷。”
於是自己淨手執壺給靜安點了一碗茶,打開新買的油紙包請他吃,唬得靜安沒口子叫“姐姐”,又連聲道:“這可不敢!”。銀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:“你不要客氣,你我還不都是大人身邊侍奉的人。我找你來,原也不是為別的,只是眼看就要到北京了,大人家裡的情形我還兩眼一抹黑,怕到了鬧笑話,所以想請你提前指點指點。不拘什麼,好歹講給我聽聽。”
靜安明白了她是要打探那裴家的底細,於是存心逞他是裴容廷隨身的人,一面剝栗子,一面笑道:“既然是姐姐問了,我自然知無不言。只是我來府上也不上三年,只知道近些時候的事兒。那年咱們爺在四川打了勝仗回來,加官進祿的,又趕上裴老太爺歿了,家裡人不夠使,所以新買了好些,我就在裡頭。”
銀瓶聽了,對桂娘笑道:“怪道大人一直沒娶妻,原來是老太爺沒了,要守三年孝的緣故。”
桂娘嗑著瓜子不說話,靜安又細細說了家裡的人口:“老太爺雖沒了,老太太倒還硬朗,家中兄弟三個,咱們爺行二,卻不是老太爺的親生,而是當年抱養來的族中的。除了咱們老爺,另外兩房倒都已經娶了妻了,大奶奶是宋府丞的女兒,三奶奶是趙千戶的女兒。”
桂娘常年和做官的應酬,對官職極熟悉,聽這府丞千戶都不過四五品,似與裴容廷中書省的身份不配,因問:“那大老爺三老爺現在都居著官麼?”
靜安笑道:“大爺身子弱,就在家裡將養;三爺雖沒中過舉人進士,現卻做著順天府的同知,也是皇爺看在咱們爺面子上封賞的。”他想了一想,又笑嘻嘻道,“只是咱們府上第三輩兒上人丁不旺,二爺一直沒成親,不必說了;大房這些年都沒見有孩子,三奶奶前年養了個女兒下來,也再沒別的動靜,愁得我們老太太整日睡不著覺。姐姐如今跟了二爺,趕明兒生了兒子,可就真是裴家的大功臣了。”
銀瓶認真聽著,急急把臉一紅,啐道:“小猴兒崽子,再沒句正經話,只會滿嘴裡胡唚!”說著站起身把栗子瓜子包了一包,一面往他懷裡塞,一面趕他出去,打開門罵道:“看我回頭不告訴老爺打你!”
靜安笑嘻嘻的,不想才一出門,正和裴容廷撞了個滿懷兒。眾人都唬了一跳,靜安更是嚇得折腿跪在地上,栗子灑了一地,他卻只顧求道:“小的不長眼,衝撞了老爺,實不是故意的,老爺饒了罷!”
裴容廷撣了撣身上的青絲絹道袍,臉上淡淡的沒甚表情,也不理這茬,只問:“方才你又做了什麼孽,惹惱了銀姑娘?”
生兒子那句雖是句玩笑話,可靜安卻萬萬不敢在裴容廷跟前造次,因低著頭不敢出聲。銀瓶只怕裴容廷真要怪罪,也不肯說話,反倒是桂娘知道男人愛聽什麼,故意笑道:“靜安打趣銀姑娘,說她回頭定要給老爺添個兒子,銀姑娘臊了。”
靜安戰戰兢兢磕頭道:“老爺,老爺,小的無心說句玩笑話——”
銀瓶抿嘴偷偷笑了一笑,也勸道:“大人饒了他這一遭罷!——”
裴容廷沒接口,卻解下了身上的一隻青欽荷包丟給靜安,閒閒道:“賞給你的,還不快下去。”
靜安愣了一愣,忙不迭滿口道謝。銀瓶皺了眉,急忙道:“大人這是什麼意思!”
裴容廷低頭整理自己的挽袖,瞟了她一眼,似笑非笑道:“他說了句吉利話,正合我的心意,自然是要賞他。”
靜安撲哧一聲笑了,磕了個頭一溜煙跑走了,倒是銀瓶搬起石頭自壓腳,白討了個臊。她嗔了裴容廷一眼便轉回了身來,卻見身後空無一人,原來桂娘也早已悄無聲息地溜走了。
等過了天津衛,到通州渡口,已經是十月初的事了。
下船的那天,銀瓶特意起了個大早兒梳洗,因為是進裴家,不比跟著大人身邊可以隨意花枝招展,只好揀那喜慶又不喧賓奪主的衣裳,貼身白綾襖兒,底下銀紅平金緞裙,罩月白的織羅褙子,掐一圈銀挑紗線,扣著蜂趕菊金鈕子。淡淡傅粉,松松挽髻,也不甚插戴,只簪金累絲梳釵兒,翠梅花鈿兒,耳邊墜著米粒大小的珍珠墜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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