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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麼就偏偏……
銀瓶凝神想著,忽然聽見嘭嘭嘭拍門的聲音,嚇了一跳。她才愣了一愣,那門外已經曼聲叫起來,“開門兒呀,銀瓶姐姐,我們給你道喜來了!”
銀瓶聽出是幾個院中的小姊妹,忙秉起燭台去開了門。
果然是寶珠瑞珠她們。
進來,銀瓶還沒來得及叫一句“姐姐”,寶珠便興沖沖笑道:“了不得!我們都聽說了,買了姐姐去的那孤老竟是皇城裡做大官的老爺!才聽媽媽念叨,明兒就要接了你去,咱們姊妹好了一場,我們捨不得,來替你拾掇拾掇包袱,說說話。”
銀瓶聽了,忙引了她們到榻上坐,洗了手倒茶,笑著嘆氣道:“媽媽那張嘴淮洪似的,信不得,再說——噯,姐姐,你們這是做什麼!”她愣了一愣,看著那些小大姐並不坐下,卻四處摸摸索索,開柜子的開柜子,拉妝盒的拉妝盒,把銀瓶積攢的花翠衣裳全翻了出來。
寶珠道:“我們替你收拾著,姐姐若是有用不著的,帶著也是累贅,不若就給了我們——我瞧這裙子舊了,姐姐也穿不上了,我替姐姐收著罷。”
銀瓶看她手裡提著一件白腰挑銀線的桃紅裙子,忙過去爭搶,沒口子道:“這是我去歲才做的,總共穿了沒兩次,難道我走了,就不穿衣裳了不成!”
寶珠“哎喲”了一聲,笑道:“姐姐說這話,都刮上了那般顯貴的大老爺,還愁春夏秋冬沒有綾羅綢緞裹著你?”一面說著,捲起來便塞在腋下。銀瓶雖去搶,奈何她臉面軟,更架不住這許多人一齊上陣,團團轉了一圈,求爺爺告奶奶,到底給她們搜颳走了一件白綾襖,兩件縐紗裙子,兩支珍珠梳釵,和零零散散一些小玩意兒。
雖不十分值錢,可老鴇兒錢上管得嚴,首飾幾乎都記在公帳上,剩下這些已經是銀瓶的所有私房。銀瓶也是個財迷,捧著空盒子,氣不打一處來,把什麼裴中書都拋到腦後,坐在榻邊愁眉苦臉了半夜,最後也只得賭氣睡了。
誰知轉日早上,日頭將將升起來,銀瓶還躺在被窩裡,便聽見叩門的聲音。
她迷迷糊糊,只當又是來剪邊揩油的人,沒好氣叫了一聲:“好東西早給人搜颳走了,你來晚了,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罷。”說罷,掖著被子又轉向了床內。
然而安靜了片刻,銀瓶再聽見的卻是門板吱呀的開合。
與男人的聲音。
“真的?”他低低笑了,清潤的嗓音,因為低沉的笑而多了些繾綣,“怎麼我見這最好的分明就在眼前,是專門留給誰的麼?”
銀瓶心內一驚,再大的瞌睡也嚇走了。翻身起來,目光正對上眼前的男人。夏月的早上,空氣清而濕潤,那一點稀薄的涼意,籠在他畫兒般的眉目間,比在清輝月下時少了些清冷,卻也還是讓銀瓶打了個寒戰。
“裴大人……您怎麼進來——”
裴容廷倒自在,撩袍在一旁的玫瑰木交椅上坐了,修長手指閒閒點著扶手,看著銀瓶問:“你叫我什麼?”溫和中帶著點玩味的語氣,在銀瓶聽來卻有種興師問罪的意思。她忙爬下榻來,囁嚅了半晌,終於試探著輕聲道:“大老爺?”
裴容廷不置可否,那雙沉沉的鳳眼望著她,烏濃得像一池潭水,深不可測。
大抵是中歷練出的喜怒不形於色。可銀瓶屈屈一個小瘦馬,哪裡經得住這麼一眼,下了榻,忙就跪在地平上,伸出手臂才要磕頭,卻見兩隻膀子光赤著。
再低頭,才想起自己只穿了大紅主腰。
銀瓶血氣上涌,臉“騰”地紅了。可正跪在裴中書跟前,她也不敢自作主張地起身,只得把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,掩在胸前。頭低低的,羞得扭向一邊。
他飽了眼福,身上便不大得勁了,見手旁梅花几上放了一壺茶,也不管是不是隔夜的冷茶,自斟了一杯吃。
壓一壓火氣。
銀瓶聲如蚊吶,眼圈兒都紅了:“奴一時昏了頭,忘了自己……衝撞了大老爺,請大老爺出去先坐坐罷,奴換了衣裳便——”
裴容廷打斷了她道:“過來。”
銀瓶愣了一愣,低了低頭,卻還是跪行到了椅旁。
她怯怯的,不敢抬頭,從上往下瞧,濃長的睫毛如同蝴蝶棲在臉頰,輕微翕動翅膀。裴容廷的神色微動,忽然從椅子上挺起了脊背,微微探身,伸手捧起了她的臉。銀瓶一怔,莫名想起了昨夜,祁王也曾輕佻地用扇子骨挑起她的下頦。但到底不一樣的,裴容廷的動作很輕,瘦長手指冰冷,依次划過她的眉目,她的唇齒。長眉漸漸蹙起來,成為一種微茫的痛苦。
他的神情好古怪。
銀瓶不解,輕輕叫了一聲“老爺”,想說點什麼引回他的神思,便試探著問:“老爺您……今天怎的來得這樣早?”
裴容廷終於回神,眉目舒展,“唔”了一聲道:“昨兒晚上睡得不踏實,索性今日早些來看你。”
銀瓶忙道:“您昨晚睡得也不好呀!”
她只是為了沒話找話,根本沒想別的,況且裴容廷沒睡好,是想著她,而銀瓶這沒心沒肺的沒睡好,卻是因為惦記她的體己。但裴容廷再機關妙算,也想不到這上頭,只當銀瓶也是為了他夜不能寐,心裡倒舒坦起來,彎了彎唇角,自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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