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頁
她喜歡散下些碎發來搭在鎖骨,就像“嬌啼妝”,“墮馬髻”,凌亂中也有別樣的嫵媚之處。但那僅僅限於見容郎的時候,對著他,就只有烏雲高挽,挽得一絲不苟,反倒更顯出她白玉耳垂上點綴的翡翠。在蒼翠的秋天,她也像一株蔓蔓的草藥,可以醫他的病,不管是什麼。
“將軍,您這手上又滲了血,小的再給您換條絹——”小廝跪在地上給他包手腕上的傷口,湊過來擋了他的視線,一語未了便被李延琮甩手推到了一邊。
-
能把她弄來煎藥,實在費了些手段。
起先,她自然是不肯的。可架不住他耍心機,旁人煎來的一律不吃,遞過來就摔碗;再使出雙簧記來,派李十二到她跟前訴苦,聲淚俱下地把求告她去救救他們的主人,仿佛她才是他的解藥。
可其實呢,瘧疾這病根本無藥可醫,不過發作時吃點疏肝開郁的湯藥,紓解紓解,真想熬過去還是靠自己硬扛。
婉婉也不傻,對他的算盤一清二楚,只是見過他發病的慘狀,又實在盼望他早日痊癒,好把容郎替換下來,思來想去好幾天,還是勉強答應了趕來照拂。
當然,前提是帶上了兩個裴容廷的小廝護駕,一個賽一個的膀大腰圓。
-
小銀吊子裡的湯藥煮沸多時,裊裊白煙上升,把日光也染上了藥氣。服侍的下人都在無聲間三兩退下,只剩下她帶來的兩個小廝,凝神看著這屋內的動靜。
她踏著滿室的寂靜把盛藥的甌子遞到床邊,看著他吃下,轉身便走。
“過一會兒別忘了再回來。”他撩著薄窄的眼瞼看她,唇上沾了藥汁,有琥珀光澤。
婉婉轉回身,不解道:“唔?”
“郎中說了,這藥得一個時辰吃一次。”
她再不懂藥理,也要氣笑了:“一天吃十二回藥,你把吃藥當成打更麼。是藥三分毒,你自己吃壞了不打緊,回頭那幾十萬的兵將找我要人,我拿什麼交代?”
李延琮那點心思早已不是秘密,他哂了一聲,又改了聲氣兒,“去點碗茶來給我,薑汁子多點。”
婉婉無動於衷:“將軍,我不是你的下人。”
他一臉的無所謂:“你自然不是,我就是嫌他們手髒,所以才用你。”
“唔,嫌他們手髒。”風將窗子吹開了一點,窗外濕綠的樹上生著玉蘭花,就像小甜水巷的那一棵,她頓了一頓,忽然笑了,喃喃自語,“原來你也會嫌髒。”
秋日的太陽,薄得發白透亮,李延琮在光影里變了臉色。
然而他並沒有動怒,只是把身子往後一仰,濕透的領口大開,雪白的軟綢襯著蜜色的肌膚,勁瘦得筋骨分明,“因為那時不犯著為誰守身……”是他一貫似笑非笑的語氣,“不像現在,沒有雜念了。”
婉婉身上泛冷,恨不能將自作多情四個字貼他腦門上,可他沒指名道姓,她也說不出什麼。正琢磨著怎麼脫身,忽然有小廝來報。
說衙署外頭來了個女人,好幾天了,一直在外頭求爺爺告奶奶,非要見李將軍。
來找李延琮,一個女人?
婉婉一愣,李延琮也艱難地抬起頭來,眯著眼不耐煩吐出幾個字,“什麼人?”
不等小廝說話,婉婉在旁邊輕輕道:“將軍又何必問人,除了……您還有什麼路子認識姑娘家?”
還用說,肯定又是他欠下風流債,給人找上門上了!
李延琮抬眼看婉婉一臉瞭然的微笑,倒不由得心頭一噎。自打前年墜下山崖,兩年多除了手指告了消乏,他就沒沾過女人,一來沒那個功夫,二來也沒那個心思。
讓開了刃的刀鋒收鞘,那是了不起的成就,可恨反被她這樣污衊!
婉婉不想摻和,奚落了一句,給那兩個小廝使了眼色,提裙往外走。
李延琮惱羞成怒,“給我站住!”。
他厲呵了一聲,也不再問是誰,轉頭就命把那女人帶來。
藥太苦了,茶房送來兩盤小點心,一盤金絲蜜棗,一盤蟹粉酥。她不得不在桌旁站了下來,心思不整地看了看那白酥皮點心,又想起吃螃蟹那碴兒來。不一會,便見窗外玉蘭樹後現出幾個人影。
兩個是小廝,夾持著中間一個瘦小的姑娘,離遠了看布裙荊釵的像個村姑。
連良家女子他也不肯放過!
婉婉嘆息,剜了李延琮一眼,倒剜得他百口莫辯,也回瞪她一眼,一臉陰戾透著隱隱的委屈。
幾個人進了屋來,婉婉都準備好了聽姑娘如泣如訴,回頭看過去,卻嚇了一跳。
她的反應比李延琮大多了,猛然扶住桌子,驚異道,“桂……桂娘?”
-
如她所料,桂娘的確如泣如訴來著,卻是為了求李延琮放了她的弟弟。
“全子?”婉婉聽得茫然,看著桂娘撲通就往地下跪,趕忙上前拉她,“好姐姐,快別這麼著!你慢慢說,全子怎麼了?”
“他,他——哎。”一聲“好姐姐”,倒讓桂娘數月的提心弔膽稍稍有了安歇的地方,她一愣,吊梢眼裡淌出淚來,在灰撲撲的臉上衝出水痕,“實話告訴姐姐,半年前,我們全子被衙門擄去充了壯丁,往襄陽去了——”
小貼士:如果覺得不錯,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~拜託啦 (>.<)
<span>: |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