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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從柴堆旁撿起劈柴的砍刀,神情意外地肅穆:“他們往村子裡來了。”
“誰?”
“找我的人。”
銀瓶心裡轟的一聲,緩了一口氣,搖頭咬牙,“我就說早點兒走罷,殿下非在這耗著,現在好了,他們來了,咱們往哪兒去。晚上山上都是狼,走不得了!”
她往前院走,想順著門縫看一看山下的情形。
可以想見的,那夜晚灰霧籠罩下的村莊,點點火把團團亮起來,番子挨家挨戶地拍門搜查,鬧得人心惶惶。
才抬起腿來,卻被祁王拽住,一路拉到了配殿。那小房子原是存放神像的地方,早已年久失修,窗戶也破了,房頂也漏了,祁王逼銀瓶躲在這裡,沒讓她走正門,而是從窗戶里鑽了進去,怕在門口留下腳印。
他把隨身的錯刀扔到她手裡,恐嚇道,“就給我在這兒眯著,聽見什麼也不許出來!惹出什麼麻煩,我可不管你。”
銀瓶看了看他手中的砍刀,大概猜出了他的計劃,極力抑制心口的猛跳,“你、你行嗎?他們可有很多人——”
搜之前村子,也不過兩三個。他睨了她一眼,“若動靜不對,你也不許出來,等天一亮就下山,找到你那姊妹立即離開這。”
銀瓶愣了一愣,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句“遺言”。等她回神,祁王已經留下一句“快去”,快步往前殿去了。
刀柄上面還留著淡淡的體溫,但銅的質地又是冷的,硬的。她也來不及感受,連忙握緊了,慌亂間找了個落滿灰塵白網的神像,蜷縮著身子躲在了它的後面。
隱僻的角落,看不到那破窗外的月亮,卻能瞧見磚地上的月光,淡淡的白,像結了層銀霜。
外面的樹葉被風吹著,窸溜窣溜,也像是寒冷的聲音,輕輕劃著名肌膚,讓她起了一身的細栗。
就在這奇異的五月的寒夜裡,銀瓶漸漸聽見得得的馬蹄聲,一腳深一腳淺,是踏在土地里的聲音。一步步上山來,馬蹄聲消失了,過了一會,寂靜中猛得傳來咚的巨響,在很近的地方。是有人踹開了寺廟的木門。
杳杳的腳步聲逼近,銀瓶忍不住地打哆嗦,不得不把牙都咬緊了,才能抵制那牙齒磕碰的碎響。
他們走近配殿,卻很快走過了。
風中散開他們罵罵咧咧的交談,依稀辨認出是兩個人,“媽的,這地方也見鬼,這麼個破廟還費老子這麼大勁兒上山來。”
“一會下去打點酒吃。”
“我才見村西頭老太太那家存著一壇豆酒,待會找她要,不怕她不——”聲音猛然凝住了,“你看那西邊窗子是不是亮著燈。”
亮著燈?祁王忘了滅燈麼!銀瓶驚出了一聲冷汗。
她和那兩個番子都並不知道那是設下的圈套。
前殿的門洞開著,番子快步闖了進去,直接往西邊奔,不想祁王藏在東一側大門的後頭,看著他們的背影出現,掐準時機跳出來便照著一個人猛砍了一刀。
因為是砍刀,並不尖利,不能用來刺穿,只能對著脖頸砍,一刀下去,砍斷了一半。
那番子還沒來得及叫喚,就已經沖三尺,濺得老遠。
這人倒下去,顯露出身邊的同伴,和祁王一樣俱是滿身淋漓的腥酸鮮血。
那番子俱是訓練有素的,不過瞬間的驚愕,隨即拔出繡春刀來與祁王纏鬥。
銀瓶已經爬到了配殿窗下,偷偷探起頭來窺伺。見前殿的門仍黑洞洞的,卻分明聽見刀戈激烈的相擊。
番子雖有些功夫,祁王卻也是正經武狀元教出的六藝,空出左膀子引他來刺,又趁機放刀要砍掉他的右手,沒拿捏好尺寸,雖砍斷他的手指打掉了刀,自己卻也踏在血泊里,跌在了地上。兩人扭打著,一路滾出前殿。
祁王到底大傷初愈,先沒了力氣,被那番子占了上風,壓在身子底下。
番子去搶他手中的砍刀,祁王拼盡全力掙扎了幾回,終是不敵,眼看就要被他奪了去。
就在這時,扒在窗台旁觀的銀瓶心急如焚,也不管他之前的恐嚇,順著窗子的破洞鑽出配殿,趁著黑夜,顫巍巍溜到了番子身後。咬緊牙關,把眼一閉,雙手握住錯刀就狠狠扎了下去。
錯刀鋒利,扎透熟緞曳撒與皮肉,似乎硌在了肋骨上,堅硬的刀與堅硬的骨骼相擊,微微的震動,震在銀瓶的手心,讓她顫抖;與那人尖利的慘叫相應著,慌慌的一剎那,恐怖到了極點。
番子被刺穿了右胸,整個人抽搐起來,劇痛之下抄著刀往身後一砍,正砍在銀瓶的手臂上。
還好他已經失了力氣,只劃穿了銀瓶的襖子,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口。
祁王趁番子腹背受敵,掙扎著奪過砍刀來照著心口又下了一刀,最終了結了他,竭力把這死人推到了一邊。
世界一下子寂靜了。
銀藍的月色像波瀾不驚的湖面,祁王躺在湖心,看見已經嚇破膽的銀瓶。
她捂著手臂跪坐在地上,渾身顫抖,全部的血都往上涌,恐懼到了最深處“物極必反”,蒼白的臉上反泛著奇異的潮紅,連嘴唇都嬌艷欲滴。
她緊緊咬著牙,抵死不肯尖叫出聲。
祁王像是勒緊的弓弦,忽然崩斷,瘋了心似的,無緣無故大笑出了聲。一把拉過銀瓶的手,拽得她往前倒在了他浸透鮮血的心口,高挺的鼻樑幾乎戳著她的臉頰,濃亮的桃花眼閃閃,“沒想到……真沒想到徐相養出了這麼個文武雙全的女兒!唔?小東西,夠厲害,以後我可不敢惹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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