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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到這裡,就停住了:「我父親就是這樣一個冷漠自私、欺軟怕硬、懶惰成性的人。」
可肖醫生並沒有就此打住,接著問:「那你的父母,現在還健在麼?」
路昭的手一下子握緊了。
方曜顧不上肖醫生的眼色,立刻開口:「阿昭,都過去了。」
第180章
被拉入回憶的路昭回過神來,看向了他。
方曜輕輕拍拍他的背:「都過去了。我不是把你從河裡拉起來了麼?」
路昭平復了一會兒,才放緩了急促的呼吸,點點頭:「都過去了。」
他打起精神,繼續同肖醫生說:「我的父母都去世了,弟弟也不在了。」
這次沒有等肖醫生問,他自己說了出來:「我母親,是被父親下了老鼠藥害死的。不,準確地說,他下老鼠藥,是想害死我和我母親兩個人,只是我幸運一些,沒有喝那碗有毒的湯。」
「那個時候,我被母親偷偷送到首都上大學,有好幾年沒回去了。回去是因為高中班主任老師告訴我,我弟弟在河裡淹死了,父母在鬧離婚,父親把母親打得奄奄一息。」
「我回去救了母親出來,母親進行了起訴離婚,我們本打算一起離開老家,到首都生活。」
「就在我二十歲生日前,母親成功離婚,我們連去首都的火車票都買好了。」
「只差一點點。」路昭的聲音止不住哽咽起來,「只差一點點……」
「如果沒有多留一天,如果母親沒有先喝那碗湯……」路昭難以克制地顫抖起來,低下頭,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「那我就會有一個幸福的家了。」
方曜望著他,心疼得眉頭緊蹙,將他摟過來,輕輕拍著背。
肖醫生嘆了一口氣:「方院長,你不能總是這樣幫他逃避。不正視問題,就永遠無法解開心結。」
他看向哽咽的路昭:「路市長,你要自己完整地、清晰地把母親去世的整件事說出來。不能說到關鍵的、傷心的地方就逃避過去。」
「悶在心裡,不敢去回想、不敢去描述,只會讓你像驚弓之鳥,稍微碰一下,你都會有很大的反應。」
「但是你自己嘗試把它說出來,就會豁然開朗,那才是真正走出來了,真正過去了。」
路昭咬緊了嘴唇,兩手緊緊絞著。
肖醫生盯著他,等著他的反應。
被逼著回想永遠不想記起的回憶時,不少人會驚慌失措、惱羞成怒,最後選擇用大哭大鬧來逃避回憶。
這樣一次次逃避,治療就永遠進行不下去,因為患者每一次的逃避,都會加深反射性的、對回憶的厭惡。
所以,要走出心理陰影,最根本靠的是患者本身強大的精神意志。
如果路昭不具備這樣的精神意志,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,在路昭的愛人方曜的協助配合下採取其他長期療法,或者乾脆終止治療,維持現狀。
肖醫生就靜靜地等著,觀察著對面這個年輕的雌蟲患者。
路昭靠在方曜肩頭平復了許久,努力張了張嘴,喉嚨卻像灌了鉛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,也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他的嘴張張合合,好半天,只有眼睛徒勞地流出兩行淚。
「我不想再提了。」他啞著嗓子說。
方曜心疼壞了,連忙拿拇指拭去他的淚,哄著:「好好,不說了。」
他看向肖醫生:「今天就到這裡。」
肖醫生瞪了他一眼:「方院長,你明知道這樣縱容,對他並不是好事。」
方曜也不示弱:「你說話太尖銳了,有你這麼刨根問底的嗎?」
肖醫生氣道:「這是我的專業,不是你的專業!」
他又看向路昭:「路市長,你得繼續說下去。你二十歲生日那天,具體發生了什麼?」
路昭緊緊握住了拳頭。
就在方曜忍不住要直接帶他走時,他再次開口了。
「那天,母親特地買了一隻母雞,給我熬湯喝。」他的聲音顫抖著,「母親還給我買了生日蛋糕。」
「他給我唱了生日歌,我很開心,我叫母親一起吃蛋糕。」
路昭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:「可是,母親說,讓我先吃,吃不完的蛋糕,他再吃……」
他終於再也忍不住,嗚嗚地哭了出來:「他沒有吃蛋糕,他喝了那碗有毒的湯……」
他伏在辦公桌上,徹底大哭起來:「我背著他拼命地跑、拼命地跑,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那麼快……」
可母親還是死了。
路昭的眼淚洶湧地流出來,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,只把自己埋在臂彎里,不管不顧地哭。
方曜心疼地拍著他的背,同肖醫生說:「夠了,不要再繼續了。」
肖醫生呼出一口氣,朝他擺擺手:「今天還算有些成效,你們走吧。」
方曜就低聲哄了路昭幾句,然後把他背起來,往自己的小院走去。
一路上,背上的路昭一邊抽噎,一邊緊緊環著他的脖子,和他貼在一塊兒,像十分沒有安全感。
方曜帶著他回了小院,讓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一會兒,給他倒水來喝。
路昭卻拉著他不放,要跟著他一起去倒水。
方曜只好帶著他進了廚房,他在流理台上倒水,路昭就在旁挨著他,小聲抽噎著。
「阿昭,怎麼了?」方曜把水杯遞給他,「一直跟著我,是還覺得難過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