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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昭心頭髮顫,視線就跟著那個白色的小小袋子,一路走到派出所門外,眼看著工作人員要把小推車抬上靈車了,他連忙上前一步,拉住了小車。
「我、我能再看他一眼嗎?」
工作人員一頓,看向他後頭站著的法醫。
法醫搖了搖頭。
工作人員就說:「小伙子,現在還是別看了。」
路昭語無倫次:「可是,我有兩年都沒回家了,兩年都沒見過我弟弟了,而且,我媽媽肯定也想再看他一眼……我弟弟連照片都沒拍過,難道就這樣給他火化了嗎?」
工作人員只能說:「我們儘量給他化個妝,化得和生前一樣的,然後讓老師傅給他畫個像,啊。」
他拍拍路昭的肩,權當安慰,然後用力將小推車向靈車上一抬。
路昭拉著小推車的手驟然被甩脫了。
小小的白色袋子一下子被推進了靈車裡,就像在告訴他,逝去的生命,是再也抓不住的。
第65章
路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派出所。
在大門口茫然地站了半晌,他才收拾好心情,朝醫院走去。
在醫院門口的包子鋪買了四個大肉包、兩杯豆漿,趕到手術室時,手術剛好做完,母親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著出來。
「來來,易叔青的家屬把人送到八樓病房去。」護士叫著他。
路昭連忙過去推病床,護士卻說:「怎麼就你一個人啊,一個人不夠推。」
路昭張了張嘴,沒能說出話,不過護士也沒追問,又叫了個年輕點的小護士過來,幫他一起推病床。
推到樓層盡頭專門給病床走的滑坡式樓梯,路昭小心地護著病床,一層一層地爬樓,爬到八樓,拿醫生開的住院單和繳費憑據到護士站登記,才給分配了床位。
縣人民醫院是公立老醫院了,住院環境算不上好,一間小病房很緊湊地擺著三個床位。路昭推著母親的病床進來時,這間病房的另兩個床位都有人了,他便只能讓母親躺到僅剩的靠著門口的病床上。
母親面色慘白,精神萎靡,看起來虛弱極了,但仍然強撐著開口:「阿庭怎麼樣?」
路昭說:「我去派出所認領了,殯儀館把他接走了,說要處理一下,好好化妝,明天我們可以去看他,然後……然後再火化。」
母親空洞的眼睛裡慢慢淌出了淚水。
他說:「那遺像怎麼辦?阿庭都沒有照過照片,總不能連遺像都沒有。」
路昭說:「殯儀館說,會請一位老師傅來給他畫遺像。」
化妝、畫遺像,這些都是要額外出錢的,費用還不低,可是路昭願意花這個錢。
他知道溺水死亡的人是什麼樣,也大概能猜到弟弟的屍體在河裡泡了三天,大概已經開始腐爛腫脹了。
他不想讓弟弟這樣醜陋不堪地離去,起碼要把他收拾得完完整整,和平時差不多的樣子,讓他們再看一眼,再好好和他告個別。
母親聽完,似乎終於得到了一絲安慰,不再說話了。
路昭把手裡的豆漿和肉包子放在床頭柜上,給他調高病床的靠背:「吃點東西吧,媽媽。」
他把肉包子遞過去,母親就機械地張開嘴吃,等咬到了肉餡,他似乎愣了好一會兒,才低頭看了看。
「阿昭,不要亂花錢。」他說,「本來做手術、住院,就要花不少錢了,還有阿庭那邊……」
「沒事的,我在首都和朋友一起做生意,掙到錢了。媽媽,我現在有出息了。」路昭餵他吃完了一個肉包子,然後從書包里翻出自己的存摺,打開給他看。
母親的視線掃過來,然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。
這一刻,路昭的心情才總算輕鬆了些,說:「我還在首都買了房子呢,等你康復了,我把你接過去,我們一起住。」
母親的眼眶微微濕潤,路昭再把剩下的一個肉包和豆漿遞過去,他自己便接過來吃了。
旁邊病床上躺著的雌蟲說話了:「哎,你福氣真好,兒子有出息了,在外面做生意,還在首都買房了呢!以後你就跟著享清福了!」
他說著,又嘆了口氣:「不像我啊,男人天天遊手好閒,以為生了個雄蟲兒子能有出息,結果他跟他爹一樣遊手好閒,天天就知道張口要錢。我在工地上被水泥板砸斷了手,他們倆看都沒來看我一眼,還不如工友,好歹工友還給我買了東西吃呢。」
路昭沒有作聲,拿起自己的兩個大肉包子飛快吃完,又喝了豆漿,然後開始小聲給母親說這兩年來自己的經歷和見聞。
臨近中午,麻藥的藥效過去,路昭就看見母親的額上開始冒汗了,他連忙叫了護士過來換藥。
「剛換完藥會比較疼,忍忍。」護士說,「這兩天是最難熬的時候,因為骨頭和組織要修復,又痛又癢,熬到第三天,就會舒服很多。」
「要是有條件,就多吃點豬肉,補充蛋白質,不過不要吃辛辣油膩。」護士叮囑著路昭。
路昭心裡記下,中午出去買飯時便在醫院門口的小飯館買了清淡的蒸瘦肉給母親吃。
有他這樣精心照顧著,母親放鬆了不少,恢復得很快,好好休息了一晚,第二天精神就好了許多。
路昭和殯儀館約的時間是今天下午,他特意租了醫院的輪椅,推著母親出去,可剛剛走出醫院大門,門口蹲守著的男人就猛地沖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