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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昭沮喪地把臉埋在了枕頭裡,拉起被子蒙住了頭。
「怎麼啦?」站在他床鋪前的宋悅伸手來拉他的被子,「別難過啊。別說他不一定是在說你,就算他說你了,那又怎麼樣,被說一句,又不會掉塊肉。」
路昭在被子裡發出悶悶的聲音:「你說得對。」
他從被子包里露出一雙眼睛:「我以後要向你學習。」
宋悅一愣,忍不出樂了:「向我學習?我可是班上倒數前幾名,你要是向我學習,孫教授可得氣死了。」
路昭搖搖頭:「不是說成績向你看齊啦。你有很多優點的,嗯,有很多觀點也很前衛。」
宋悅好整以暇抱起雙臂:「說說看,說詳細點,我喜歡被人夸。」
路昭想了想,說:「第一個,是熱水瓶和被子。」
他這床新絮的棉花被蓬鬆柔軟,蓋在身上比以前的舊被子不知道好多少,可惜,他在冬天快要結束時才捨得花了三十元錢去打這床新被子。
錢最終是花掉了,可因為沒能早下決心,白白挨了一個冬天的凍。
熱水瓶也是一樣,因為是冬天的一樣必需品,所以早買早享受。
路昭說:「你很早就叫我去打床新被子了,說不要去買二手的被子,裡頭的棉花舊了硬了,用不了幾年,花這個錢不值得。而新被子還能用很多年,就算我畢業找工作了,想要大被子了,也可以把棉花拆了,添一些重新打。」
宋悅接過來:「對啊,可是你那時候就覺得舊被子能湊合,還便宜,非要買這個舊的。」
他伸手拍拍路昭身上蓋著的新棉花被:「能負擔得起好的,就要一口氣買下好的。不要猶猶豫豫,買這個那個當它的替代品,好東西是替代不了的。」
「到最後,你還是會去買這個好東西。」宋悅說,「因為見識過了它,你怎麼還會看得上那些替代品呢?」
「買回來能用很久的東西,就算貴一點也值得,用不了多久的東西,再便宜也不划算。」
路昭窩在被子裡點頭。
宋悅捏捏他的臉蛋:「還好你還能聽進去話,有的人偏不聽這一套呢。」
路昭被他揉了好一會兒臉蛋,含糊不清地說:「還有……鈍感。」
「什麼感?」宋悅挑眉。
「是方先生講的,就是不要太在乎細枝末節的意思。」路昭說,「他說,人的精力有限,如果在胡思亂想上用得多了,在正事上就用得少了。」
「這倒是真話。」宋悅說,「你看你的方先生,活在自己的世界裡,除了自己關心的人和事,其他一概不在意,多灑脫。就是因為這種性格特質,他才能專注做研究吧。」
路昭認同地點點頭。
「不過,說起這個,」宋悅湊過來,「你有沒有想過,自己理想的工作是什麼?」
路昭被他問住了。
他努力想想自己接觸過的,比較體面的工作——第一個是方先生,但是研究所只招理工科學生,自己進不去,還有一個是徐先生,據宋悅透露是在部隊,但自己這體格也沒法入伍。
再就是宋悅的哥哥宋興、還有白淑他們一家人,都是做生意的商人,這個倒是可行,但他的本錢太少,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生意。
還有就是在新民書店上班的店員,以及老家的林老師,這些國有企業、事業單位的工作崗位十分穩定,旱澇保收,社會地位也很高,一直都是受到普遍追捧的「鐵飯碗」。
可是這些,對於路昭而言,都是「餬口」的工作,談不上理想。
他好像從未思考過「理想」這個問題。
第45章
由于思考著未來的「理想」工作,路昭最近變得有些沉默。
即便和方先生待在一塊兒,他也不會總想著找話題聊天了,只是觀察著方先生的言行,思考著理想的意義。
方先生無疑是一個有著堅定理想的人。
路昭還記得他的話——他工作時領導問他為什麼進入研究所,他說,想要看到這個千瘡百孔、百廢待興的國家重振昔日的榮光。
方先生就是在為這個理想而工作。
而這個理想太遠大、太沉重,所以他一刻也不能停歇,一直投身在工作中。
想必方先生是不會考慮什麼「餬口」、什麼「社會地位」的,這才算是真正為理想工作吧。
而自己考慮的那些東西,對方先生而言,都是庸俗的身外之物而已。
路昭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可能「理想」之所以叫「理想」,從字面上就帶了超脫現實的意味,而自己一個無法脫離現實的人,哪能想得出什麼「理想」?
想到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什麼「理想」,一輩子就是平凡而碌碌無為地活著,永遠無法企及方先生的高度,路昭不禁又嘆了一口氣。
身旁的方曜終於看了過來:「怎麼了?」
路昭一愣,連忙說:「沒什麼。」
他這樣回答,方曜就不再追問,繼續吃飯。
方先生對他總是這樣,尊重他的隱私,從來不過多追問。
路昭以前覺得這是良好的修養和品格,但現在他又覺得,這樣的處事方式透出幾分薄涼。
尊重,但也代表著疏遠和不在乎。
方先生對方恆就不是這樣。
路昭不禁看了看身旁的小胖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