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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話音落下,周身的黑紗如同海浪涌動,詭笑著揚開一角。很快,眾人原本緊緊執劍的手掌鬆開,手中長劍落地,發出鏗然之響,劍落之後,身軀也應聲倒地,昏迷不醒。
確定沒人醒著了以後,烏序將斗笠從頭頂上摘下來,道:「送到這裡就好。回去吧,衣姬。」
斗篷的黑紗慢慢纏上烏序的手腕,觸感冰涼,像是毒蛇吐信。烏序不為所動,垂眼靜靜看著它,等它這帶有威脅示意的動作結束,他舉起斗笠,向天空之中一揚。
夜色中,那頂黑紗斗笠化作一陣煙氣消散。烏序向城中走去,途徑某一戶門口時,聽見一聲顫抖的、滿含畏懼的聲音道:「少、少爺,您回來了?」
烏序道:「嗯。」
第104章 一夢大千
再次醒來以後, 睜眼一片悶人的殷紅。身軀似乎不太穩當,在順著什麼東西晃來晃去,耳邊也吵鬧得不行——好一會兒他才察覺過來, 自己坐在一頂喜轎裡頭。
轎夫的腳步很平穩,轎子顛簸的幅度不高, 四角的金鈴與珠玉發出悅耳的清響, 在長街熱烈至極的歡呼聲中,仿佛一縷醒人神智的清風。
江泫現在狀態不太好。他感覺很累, 從進入幻境之時便隱約察覺到的疲憊仿佛堆積到了某個限度,讓他此時抬抬手都難。
是以, 他現在不能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, 只能正姿坐好, 一邊積攢體力、一邊透過紅蓋頭下有限的視角打量周邊。
身上穿的果然是喜服。紅綢金線, 一針一線之下,得見金鳳、鴛鴦戲,栩栩如生,華貴異常。頭上不知頂了什麼首飾, 總覺得重得很,比這一身喜服還要重。
但江泫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。
他抿唇,頂著有些難以言喻的神色,在寬大喜服的遮掩之下四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——平的, 還是原來的身體。魂魄並沒有被拉進新娘的身體裡, 而是現在,他自己就變成了這個新娘。
這樣一想,心中更是奇怪了。
這頂喜轎, 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少爺接親的喜轎,坐在轎中還隱隱能聽見前頭不緊不慢的馬蹄聲。問題就是, 為何突然之間自己會被拉到這喜轎之中來?莫非那人府中有宿淮雙元神的線索,無面神出手相助,讓自己少走幾截彎路?
多想無益,江泫打算靜觀其變。
他現在手腳都不利索,要幹什麼打打殺殺或者逃跑的事情也不方便,不如做個一時的「新娘」,先想辦法混進府中,找找與淮雙有關的線索、查探清楚那少爺的真身再說。
喜轎一顛一顛,在不絕於耳的賀聲之中緩步向前。
沒來由的,江泫心想:這位少爺似乎頗得民心?在這幻境之中,他似乎就是眾人心之所向,大婚之日,幾乎全部的城民都湧上街道,夾道歡送,獻上祝福。有人在拉彩炮、有人高聲唱歌、有人乾脆向花轎之中擲花——
紅雲一般朦朧的紗簾被憑空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,一朵輕粉色的小花慢慢飄了進來。行進路線與方式十分詭異,明顯不可能是被人擲進來的,更像是由靈力操控。
意識到這一點時,江泫的心中微微一緊。
這幻境之中應當都是凡民,何人能使用靈力?
花朵入轎,拉起紗幔的那束靈力一消,帘子又重新合攏了。唯剩那一朵猶帶露水、我見猶憐的粉色小花,靜靜地懸浮在江泫膝前幾寸,等待他伸手去取。
江泫遲疑片刻,伸手將它接了過來。入手之後立刻察覺到不對,翻過來一看,見其花莖被修得短短的,後面綁了一張小字條。
他正想翻過來看看,忽然聽喜轎外一人奇怪道:「這位小姐似乎在看什麼東西?」
江泫動作一頓。
忘記了,這座喜轎的帘子是紗制的,外頭能隱約看見動作。頂了別人的身份坐在喜轎裡頭,萬事還是小心為上,不可露出端倪,被走在前頭的人察覺。
於是他將動作幅度收了收,小心翼翼地去解綁在花後面的紙條。恰好,外面又有一人道:「叫什么小姐,那是咱們未來的少奶奶!少奶奶坐在喜轎裡頭還能看什麼?一定是在看少爺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啊!」
江泫忍了又忍,好容易才將到了嘴邊的嘆氣聲咽下去。
這稱呼對他來說,實在是太奇怪了。奇怪到原本試圖忽視這身喜服的鎮定都差點破功,手中拈著那朵粉色小花,莫名覺得有點羞恥。
很快,他將心態調整過來,定了定神,用很小的動作幅度將綁在花後的紙條展開,透過大紅蓋頭的縫隙,看見一行清雋的小字。
字條上寫道:「姑娘,請莫慌張。少爺重病,前來接親的並非本人,一切入府之後再詳談。若你想立刻回家,下喜轎時,請輕拍三下『新郎』的手腕。」
江泫盯著手心的字條,將全部內容讀完之後,心中荒謬之感油然而生。
且不說前面少爺的真假,單是換人接親這一出,若是真正的新娘知曉,心中不知會有多難過。況且「立刻回家」是什麼意思?結婚結到一半是還能走人的嗎?這成的是什麼親?
況且此時真正的新娘早已不知道去哪兒了,坐在喜轎裡頭的是一位實打實的男人。江泫輕輕嘆了聲氣,將紙條疊好攥進手中,另一隻手托著小花。從進入喜轎以來,他一直維持著跪坐的姿勢,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大紅軟墊上頭。平常倒還好,現下身體異常疲憊,這個姿勢坐久了,總覺得腿腳發麻,剛想悄悄調整一下姿勢,就察覺到了一個異常之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