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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見這麼一句, 傅景灝的臉更白了。他蹭的一下站起來,壓低聲音瘋狂地比劃道:「噓!噓!!別說了!萬一伏宵君剛剛沒聽到,你們這麼說一通,他都該聽見了!!」
一干人笑得前仰後合,岑玉危神色無奈地坐在其中,孟林的反應尤甚,錘腿爆笑一陣,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淚。看見他們的反應,傅景灝一下反應過來了,咬牙切齒道:「……師兄又拿我開玩笑!」
孟林站起身來,笑眯眯地去攬他,道:「別介意,別介意,開個小玩笑嘛。你稍微一想就能明白,師尊又不是神仙,隔著這麼遠的距離,怎麼可能聽得到呢?我——哇!!!」
恰在此時,鳶背之上一陣突如其來的顛簸,原來是撥雲鳶振翅前行,險之又險地再一次避開了柊山神劈來的巨手。那手擦著撥雲鳶的尾羽落下,揚起的颶風將活絡的氣氛削平不少,眾人心有餘悸地定身坐好,不約而同地轉頭觀察這個在他們身後窮追不捨的東西。
看著看著,都慢慢沉默下來。
忽然,一個人問道:「以前的人……都是怎麼把這個東西封印掉的啊……說到底九州到底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?」
有人接話道:「誰知道。九州奇怪的東西多了去了,只是這個格外嚇人而已。但既然那些前輩能封印掉,我們也一定可以。」
孟林點了點頭,深表認可。他坐在傅景灝身邊,清亮的雙瞳之中映出巨獸形容可怖的影子,目不轉睛。旋即,他問道:「小景啊。」
傅景灝也在一眨不眨地觀察這個東西,聞言道:「嗯嗯,怎麼了,師兄?」
孟林道:「你為什麼要悄悄跑過來?」
傅景灝短暫地轉頭看了他一眼,支著下顎沉思了一會兒,道:「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……就是覺得這種事情怎麼能沒有我呢?」
孟林微微一怔,眉眼舒展,哈哈大笑道:「對!太對了!要是這次能平安回去,等我老了,這不就是最大的談資了嗎?到時候酒杯一端,架勢一擺,滿桌的人都要豎起耳朵聽我說話。要是沒能平安回去,大家提起孟林這個名字,都要偷偷掉眼淚,敬佩無比地道:『孟林大英雄!實在是英勇!太英勇了!簡直讓人敬服得五體投……』——呃!」
他被一柄劍敲了一下頭,話語戛然而止。岑玉危就站在他身後,臉色不是很好看,看孟林捂頭的反應,用的力氣應當也不小。他黑著臉道:「你在說什麼?」
孟林埋著頭,叫苦不迭道:「好疼啊,師兄。你真下得去手。」
岑玉危聞言,果然神色微變,要俯下身來查看他的情況。等他湊近了,孟林又忽然直起身,一下用胳膊將他鎖住,兩人跌倒在鳶背上,擠成一團。孟林笑道:「騙你的!師弟我皮糙肉厚,這一下多大點事啊!」
岑玉危最近心情都不太好,尤其是這樣的大事當前,更是時常眉頭緊鎖。孟林本意是同他開個玩笑讓他放鬆一下,誰知這次起到了反效果,岑玉危面上難得顯出怒容,一把將他的手推開,潦草地整理了一下頭髮與襟帶,背對著他們坐到稍遠一些的地方去了。
徒留孟林的手尷尬地懸在原地,片刻後悻悻地縮了回去。
傅景灝小聲道:「岑師兄怎麼了?」
孟林道:「不知道。嗯……好像知道吧。」他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岑玉危,用更小的聲音回答道,「可能是因為,我要走了。」
傅景灝驚愕道:「走?去哪兒?」
孟林笑眯眯地道:「出師下山呀。我打算了好一段時間了,找個時間去申請出師的試煉,試煉通過後就下山,以後不再是師尊的徒弟了。這麼一想,出師之前能跟師尊一起下山除魔一趟,還挺賺的,除了小淮雙,師尊還從沒帶過人下山呢。」
他端端正正地盤腿坐著,身側的長劍出鞘幾寸,隨時預備突發的意外。一邊維持著這樣的狀態,他一邊語氣蕩漾地跟這位時隱峰來的小師弟嘮嗑:「算起來我在上清宗真的待了很久了。雖然淨玄峰很好,但也不能一輩子待在上頭,總要離開師尊,下山闖蕩的嘛。不過就算走了,也會時常回來看看的——師尊以前的弟子好像沒幾個回來看他的,都怕他得很。我沒準是頭一次,到時候師尊看見我,一定很感動。」
傅景灝卻也有點笑不出來了。他將視線挪回柊山神身上,唇角緊抿,半晌後開口道:「那岑師兄呢?岑師兄什麼時候走?」
孟林聞言,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。笑容消失是一個很快的過程,眉眼鬆緩、唇角下撇,喜色便成了愁緒。
他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這個我是真不知道了。有可能……我是說有可能,師兄這輩子都不會下山了。」
傅景灝說不出話。
孟林接著道:「你別看他平日裡怎麼怎麼優秀穩重的,其實一點都不是。他做不來選擇,也沒有什麼執念,如果沒有人推他一把,他是不會做選擇的。」
「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山,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。幾百年前師尊渡雷劫的時候也是,不知道去哪,不知道應該怎麼辦,大家都走得七七八八,他自己留下來了。我本來也是要走的,淨玄峰上太冷了,又沒什麼人,要是待久了我一定會無聊得發瘋。」
「但是看他沒走,我也留了下來,一待就是好多年。」孟林輕聲道,「其實,他早就該下山了。之前是因為師尊沒回來,現在師尊回來了,他還在淨玄峰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