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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,忽然說不下去了,猛地撇過了頭。
「你要在這留多久?會跟著伏宵君走麼?」
烏序的嗓子被茶水潤得很軟,再開口時,他的聲音已不像此前那般嘶啞,多了幾分熟悉的、薄霧纏繞的飄渺感。
「我有點……走不動了。」他微微笑了一下,「傷好之後,應該會回宗門去。」
傅景灝道:「那你不如再等等我,咱們一起回去。對了,你要不要先搬來時隱峰?玉危師兄和孟林師兄下山遊歷去了,伏宵君和淮雙不在,淨玄峰上冷冷清清的。你如果要來的話,我就去和景微君說一說。」
烏序道:「景微君?」
傅景灝側頭看了他一眼,唇角終於向上牽起,露出一個興致勃勃的笑容。
「是新的時隱峰峰主。」他道,「你離宗太久了,發生了好多你不知道的事。若是你願意聽,我就挑些有意思的事挨個講給你聽……」
烏序找回來了,心中一樁大事落定,江泫感覺心中輕上不少。宿淮雙還沒回來,趁夜問了問他那邊進展是否順利,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,江泫放下心,徹底迎來了幾天無事無憂的清閒時光。
這幾日裡頭,除了每天去看看阿序、應付一下傅京,並沒有什麼別的事要做。南宮柳給他寫了一張方子、抓了些藥,調理身體似乎有奇效;給蕭弦雕的面具很快便也完工,閒來無事,江泫甚至還去書房取了點顏料,為面具焰光騰騰的邊緣渡上一層似火的紅輝,吹乾之後,收進乾坤袋中。
烏序的傷好得很快,等他終於能毫無障礙地下地跑了,乾的第一件事,就是在深更半夜敲開江泫的門。
「弟子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」
他在夜風之中站得筆直,眼帘微垂,眉目間浮著燈籠投下的暖光。若單論面相,神似一株清凌凌的白花。
「不知師尊現在有沒有時間?」
第193章 臨淵而行6
江泫拉開門, 將烏序放進來。他是夜半被叫醒的,肩上只披著一層單衣,烏序看了一眼, 繞去掛架那邊,取了一件大氅出來遞給江泫, 又回身去將門關好。
他如今行動已無虞, 只是太瘦了,衣服底下看著空蕩蕩的。江泫道:「冷不冷?」
烏序回過頭, 看起來仍不是很習慣這樣被人關懷。
「不冷……。」他訥訥道,「師尊放心, 我不怕冷的。」
凜冬時節的荒原, 可比這冷多了。
等待江泫將氅衣披好、系好系帶, 才發現烏序一直直愣愣地杵在桌邊。見他眉尖微皺, 才想起什麼似的,躬身拉開凳子坐下去,江泫觀他一舉一動,總覺得和從前相比, 很有差別。
他道:「怎么半夜跑過來?什麼事這麼重要?」
烏序眉眼低垂,輕聲細語道:「很重要。原本早就該想起來的,今日才過來,耽擱了許多時間。」
江泫的指尖虛虛叩在桌面, 靜聽其言。他見對面容色蒼白的弟子抬起頭來小心地看了他一眼, 又立刻垂下頭去,好一會才鼓足勇氣,輕輕道:「師尊。我能不能現在回一趟那個村子?叫……劉家村。」
江泫的動作一頓。
「現在?」他道, 「有什麼東西落在那兒了?」
烏序點了點頭,道:「不是東西, 是一個人。」
「是誰?」
「……元思。」
這名字江泫不曾聽見過,可莫名有了幾分猜測。上次去劉家村時,那村民被嚇破了膽,說有一批黑衣人來村里找名字里有「思」的人,並未得手,最終離去了。
黑衣人篤定那人就藏在村長家裡,可江泫也去看了,除了劉牙父子和被丟出去的烏序,村長家中並沒有別的什麼人。再者「元思」之「元」,這個姓氏由不得江泫不多想。
烏序垂眼道:「恰如師尊所想。這位元思,正是元燁的母親。」
從他簡略的敘述之中,江泫得知了許多他不曾知曉的事。
元燁此人,幼年曾是一個仙門氏族的小公子。那時元氏還算顯赫,父親是家主,為人倨傲、眼高於頂,行事作風明里暗裡得罪了不少人,門中子弟更是有樣學樣,行事作風令人不齒。終於有一天被人抓著把柄,各家聯合將元氏剷平,分奪家財領地。
而後元氏覆滅,元父攜妻兒潛逃,而後為再起,將原就感情不和的妻子送去一宗族任其淫玩,終於混得些鼠尾小權。
元思原本是小氏小族家不得寵的女兒,只因母家與元氏有些緣故、被指去元氏攀高枝的,入府之後並不得寵,一朝高門崩塌、還淪為玩物,落了個瘋癲毛病。當時元燁年紀尚小,跟在人前低眉順眼、人後暴戾無常的父親身邊,最常看見的,就是母親衣衫不整地被扯到院中,在眾人、尤其是父親的眼皮子底下受罪。
他恨母親性格懦弱、不知反抗,恨父親虛偽弱勢、心腸歹毒,尋得機會趁夜將元思救出來,丟出府外,讓她去自尋生路。而後事情敗露,宗族公子被忤逆還失了玩寵,一時暴怒,將元父召來□□侮辱,照樣逐出府去。
元父死狗一般癱在後門外的路上,元燁就真的讓他成了一條死狗。他用偷來的短匕割斷父親的喉嚨、一刀一刀扎得他身魂散盡方才解恨,丟下元父的屍體,頭也不回地去找元思。
瘋娘雖瘋,倒也還認得自己的兒子,嗚嗚哭罷,元燁帶著她離開了故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