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匆匆一瞥,宿淮雙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,短暫交談之後身形錯開。然而站在原地一步未動的江泫看見了。
那人比尋常少年稍矮一些,正負手於人群之中踱步前行,似在觀光。然而眉眼含笑,戾容暗藏。即使是如此柔軟明亮的燈火,也消不去半分他眼中的陰冷,江泫甫一見,便覺腳步一僵,寒氣驟起。
是江明衍!
那廂江明衍踩著一地燈影,慢悠悠地向他踱步而來。明明日前才受了他一劍,這會兒行走的姿態仍然筆挺悠閒、無可挑剔,看起來就像從未受傷一般。江泫怵他在宿淮雙面前發瘋,挑出一些不該挑出來的事情,正心中狂跳,卻見江明衍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路過了。
即將錯開之時,他微微側頭看了江泫一眼。除了眼中藏著的、意味不明的微笑,江明衍什麼都沒說,江泫卻感覺心驚肉跳,目光死死地追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,才想起要追過去,朝那邊攤子上道:「淮雙,在原地等我。我稍後便回。」便立刻轉身追走。
他的音量不小,這邊又不算太吵,無論如何宿淮雙都一定聽得到,且會作出反應。然而他走得太急,沒有發現攤前的宿淮雙恍若未聞一般,一直盯著小販裝餅,而後從懷中摸出錢袋結帳,隨後才捧著兩個油紙包轉身。
他越過人流,重新停在了江泫面前。同方才一樣,江泫站的位置都沒有變過,一直在原地等他回來。紙包里的南瓜餅還是熱乎的,透過油紙都能嗅到糯甜的香氣,宿淮雙目光柔和地向前一遞,道:「師尊,南瓜餅。」
江泫微微一笑,將油紙包接了過去。
第124章 平地驚雷8
「下來了?」
「回少谷主, 下來了。」
元燁喜極,哈哈大笑著拍了兩下手,道:「果然好用!不愧是……看見白紙鳶就走不動道啊。」
他屈著腿坐在房頂上, 一隻腳從房檐邊垂下來,在夜風之中悠閒地晃了晃。手中拋著那頂熟悉的黑紗斗笠, 月光映照之下, 鋪在上頭的黑紗不似此前那般靈動飄逸,反而十分僵硬、死氣沉沉。底下跪著一圈淵谷的教眾, 穿著密不透風的黑斗篷,幾乎和濃稠的夜色融為一體。
元燁道:「妙極。既然下來了, 就開始執行咱們的計劃。花休, 在哪兒呢?」
底下的陰影之中站起來一人, 拉下了斗篷的兜帽, 露出一張陰柔尖刻的面容。此人向著檐上拱手,無比尊敬道:「少谷主。」
元燁道:「變一個我看看。」
花休垂下頭去,用雙手在面上用力一搓。再抬起頭來以後,面容已然變得和江明衍無異, 連眉梢眼角的細微神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元燁打量他一會兒,嘖了一聲:「挺像。有那種人模狗樣的感覺了。一會兒知道該怎麼做嗎?」
花休道:「屬下知道。絕不可以開口說話,只要在他面前出現即可。」
「正解。那位伏宵君和咱們江公子之間有些不可言說的美好過往,騙人這種事, 用江明衍的臉再合適不過了。」元燁滿意地點點頭, 又懶洋洋開口點道:「烏序,在哪兒呢?」
牆下的陰翳之中冒出一個輕而異的聲音:「在。」
只短短一個字,就讓在場不少人的心中升起惡寒之感。元燁渾不在意道:「那張符紙, 確定遞給他、他也收了?」
烏序的聲音如死水一般,泛不起任何波瀾。聽了元燁的問題, 他照例淡淡地回答道:「是。」
「那就好辦了。有了那張秘符,你就能暫時借走他的聲音和眼睛。」元燁道,「不管說什麼話,做什麼事,將宿淮雙帶到我指定的地方去。明白嗎?」
烏序還未說話,那邊的花休忽然道:「可據昇陽城的那批死士傳信,宿淮雙已然開瞳了。既已開瞳,烏序的偽裝必然瞞不過他,少谷主,要不我們還是……」
元燁皺起眉頭,頗為不耐地抬起手,示意他止言。他慢條斯理道:「好阿序,你是在他們身邊待得最久的,你來告訴我,為什麼不會被認出來?」
烏序垂頭,語氣平靜道:「宿淮雙絕無可能試探伏宵君的真偽。」
花休冷哼一聲道:「荒謬至極。你如何確信宿淮雙不會用瞳術?萬一用了呢?若是此次計劃失敗,你要如何擔責?」
元燁坐在上頭,靜靜地聽完了這番話。聽完以後,他忽然從檐上揭了一片瓦,狠狠地擲向底下單膝跪著的花休,力道之大,讓瓦塊接頭的瞬間四分五裂。花休被擲了一記,惶恐地低下頭去,不敢出聲。元燁道:「失敗?我什麼時候失敗過?」
元燁最聽不得的,就是有人覺得他會失敗。一聽說這種話,就會立刻暴怒不止。
底下的教眾紛紛附和道:「少谷主英明神武,但凡是您擬定的計劃,自然不會有失敗的時候!」
元燁聽罷,這才冷哼一聲,舒坦了些。輕蔑地睨視底下的教眾半晌,才道:「若偽裝敗露,我直接將那宿淮雙帶走便是。區區一個宿淮雙,難道我還奈何不了他嗎?」
或許他奈何不了,但他體內的夔聽一定奈何得了,若出了岔子,夔聽一定會出手。也就是說,這次將宿淮雙擄走的計劃是不會失敗的。而之所以放棄最簡便的方法,大費周章讓兩人喬裝改扮執行計劃,其中的原由在場的教眾之中,只有烏序一人心知肚明。
元燁這是在逼他,讓他在族人的元神和上清宗之間作出選擇。親手將宿淮雙推進深淵,也無異於親手斬斷他自己的後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