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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牢不大,江泫很快找到了他的目標。那是一座頗為寬敞的牢房,鐵欄由精鐵打造,將這一塊黑暗惡臭的空間圍得密不透風。
鐵欄還很新,似乎新裝上不久,江泫在途中駐足,並沒有獻去看死牢之中的情況,而是投向了狹窄的走道盡頭——那裡似乎擺著一隻方木桌,一道穿著黑袍子的身影坐在桌後,靜默無言地注視著來人。
江泫沉默片刻,黑袍人也不說話。兩人在這幾息之間似乎都確認好了什麼,下一刻不約而同地暴起,森寒的刃光閃過,長劍相接,江泫感到一股巨力震來,叫他手臂隱隱發麻,銜雲險些脫手飛出去。
他心中一戾,巨量靈力摜入,對方人險些都被震飛了,刃尖一磨,短暫退勢之後,迅速抬劍刺來。
此人劍法相當刁鑽狠辣,劍劍探人命門,且靈力不弱、力巨無比。江泫如今的身體顯然並不適合與人拼蠻力,好在靈力強盛,兩人在狹窄的走道之中過了數招,一時之間不分高下。
他奈何不了江泫,江泫為了控制動靜要收著手打,也奈何不了他。
說不意外是假的,看守元燁的守衛境界竟有這樣的境界。江泫預計再過幾招,若沒結果便直接了結了他,卻不想這次兩劍一振,卻振出些許名堂——銜雲在那人身上戳了個洞,對方的劍江泫卻閃身避過了。他聽見對方倒吸一口涼氣,啐了一句:「來的什麼東西。」
聲音太熟悉了。是蕭弦!
當機立斷,江泫扯住他的兜帽向下一拉。蕭弦也沒閒著,抻著脖子故意讓他拉,手中長劍毫不猶豫地劈向江泫的側腰,卻見聽見他聲音的時候生生折了向,強行扭回來,因為收不住劍勢又給自己添了一劍。
「你怎麼在外頭——你……」
江泫愕然地頓住了。兜帽下頭是一張猙獰的煞鬼面具,他看著蕭弦頂著這樣一張面具,反手扎了自己一刀。
他徹底陷入了沉默。
蕭弦又倒吸了一口涼氣,將沾血的劍抽出來,冷颼颼地刺道:「真不愧是伏宵君!捨不得開一下尊口,要往人身上添兩道傷心裡才舒服。」
他自己刺的這一劍可要比江泫這一劍重多了,似乎痛得狠,他有點站不住,可看了一下髒兮兮的地面,又強行站住了,捂著傷口一瘸一拐地回椅子上坐下,靠著牆壁閉目養神。
江泫將劍上血跡振淨,重新將其縮小,塞回袖中,有些不確定地道:「不礙事吧?」
蕭弦道:「我捅你兩劍,你看看礙不礙事?」
江泫啞然片刻,道:「抱歉。」
蕭弦懶得說話。他在等傷口癒合,這點時間內,江泫的視線越過鐵欄落進牢內,在死牢的角落看見兩個靠在一起的、血糊糊的身影。
他看了好一會,才辨認出來,左邊那個是假的元思,右邊那個是元燁。只是這個假元思不像之前那樣死相猙獰,除了身上斑駁的血跡之外,秀美的臉上神情頗為安詳,背靠著牆壁似乎正在小憩。
元燁靠在她肩上蜷成一團,雙手雙腳被鐵鏈死死捆著,幾乎已深勒入肉。江泫掃過他枯瘦的手腕、蓬亂乾枯的長髮、血污遍布的衣物,漠然地移開目光,對蕭弦道:「裡頭的是誰?」
蕭弦將眼皮掀開一條縫,從鼻腔深處擠出聲音:「原本該坐在這兒的。」
江泫又道:「坐在這裡幹什麼?」
蕭弦不情不願地坐正了。他這麼窩了一會兒,傷便癒合了不少,撐著臉懶懶散散地道:「看守元燁啊。要是他又發瘋,負責把他按下去。」
江泫淡淡道:「看他這副樣子,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。」
蕭弦似乎被逗樂了,哈哈笑了一聲:「想不到伏宵君還有說冷笑話的天賦。他死不掉的,那玩意在他身體裡一天,他就一天死不掉。」
江泫側頭,道:「你探過了?」
蕭弦道:「自然。」他揮了揮身上的黑袍子,咧嘴笑道:「我都已經是淵谷的一份子了,這麼多天沒一個人把我認出來過。」
江泫投去懷疑的目光,蕭弦安坐如山。他收回視線,道:「開門。」
蕭弦道:「殺心控制一下。你現在進去把他宰了沒好處,沒看見人家母子睡得正好嗎?」
面對蕭弦的時候,他的耐心總有點告罄的趨勢。好在蕭弦也看出了這一點,嘖了一聲,稍稍正色道:「你不是想進來查什麼事情麼?最近有個儀式,裡頭躺著這東西是祭品。」
江泫道:「我知道。」
蕭弦道:「那你應該也很明白,有些東西活著比死了有用。」
江泫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,道:「我沒說要現在殺他。」
蕭弦奇怪道:「那你進去做什麼?不髒麼?不臭麼?不噁心麼?」
他反問了這麼幾句,忽然想起自己是為了誰在這種又髒又臭又噁心的地方待了這麼久,神色頓時有些陰沉,拂袖將門鎖揮開,撇過頭不跟江泫說話了。
江泫正好也沒有陪他閒聊的興致,拉開鐵牢的門,抬腳進去。
地板平整,但踩下去仍然陰濕粘膩。若可以,江泫很想將觸覺和嗅覺一塊封閉上,奈何並不現實。
鐵牢中空空的,什麼好東西都沒有。修士已經辟穀,不需要飲食,無矮桌矮凳,側方牆上擺了一圈刑具,上面的血痕斑駁刺眼,可見元燁在此度日之艱難。
江泫並沒有放輕腳步聲,對方卻恍若無知無覺,根本沒有清醒的徵兆。江泫的眉尖微微皺起,他用靈力拂開擋在元燁臉前頭的長髮,發覺他的眼睛已經被縫住,再看雙耳,被兩根鐵釘搗得鮮血淋漓,顯然也已經聽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