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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息生前是個性格躁烈、愛憎分明的人,這位守護靈將主人的秉性學了個十成十,慢慢將躬起的脊背伸直,轉眼看向江泫。
同它對上目光的瞬間,江泫的眼眶感受到一陣輕微的刺痛。面前的視野閃動片刻,竟然有了回歸正常的徵兆,他反手將殷紅的劍穗攥在掌心,輕聲安撫道:「沒事的,不疼。」
地窖之中靜默片刻,原本褪色的視野逐漸轉深。
蕭弦抱著手倚著牆壁,聞言眯了眯眼睛,道:「你在跟誰講話?你的好徒弟?」
與此同時,風息的守護靈凝視著他,像是終於找回了些許理智,聲音飄忽地道:「你不是烏金?」
江泫沒有回答蕭弦的問題,轉而對靈道:「不是。」
守護靈困惑地張望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地窖。找了一圈沒找到,它又將視線重新投到江泫身上,默不作聲地看了許久,忽然尖聲咆哮道:「你把烏金藏到哪兒去了?!」
江泫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動。一縷巫的氣息被他放出來,他不動聲色地道:「他就在這裡,你找一找?」
氣氛滑入一片壓抑的死寂。那靈反應過來他的意思,呆呆地立在原地,果真耐下性子,準備再找一次。
趁著這點時間,江泫指尖掐出一縷靈光,猛地上前兩步,將那靈直接拍回靈命牌中。木牌之上原本就遍布裂痕,裡頭的靈被拍了這麼一記,回得急了,險些將牌子撐破。
不過好在最終還是沒破,視野恢復正常之後,江泫用靈力將袋子勾起來束好、再用淨塵術清理了一遍,這才將其重新收回袖中,側步回頭,邁上離開地窖的石階。
蕭弦在這盯著,他並沒有在外人面前處理事務的習慣。
這外人原先是靠在牆邊看戲的,見江泫要走,也抬腳跟了上去。一邊走,他一邊漫不經心地道:「烏金是誰?」
江泫淡聲道:「有些事不必多問。」
他與蕭弦說到底是契約關係,根本稱不上熟,也沒有要熟起來的打算。他不問蕭弦之前去了哪,也希望對方不要開口打聽多餘的事。
蕭弦扯了扯嘴角,不咸不淡道:「好心被當成驢肝肺。那還是請我們冷若冰霜的伏宵君親自去同那怨婦對罵吧。」
江泫對他的嘲諷置若罔聞,心知蕭弦這一次回來所為何事,也不拖沓,直言道:「等我回一趟昊山。」
蕭弦道:「回啊。你跟我說什麼?」
江泫側過頭,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。
視野回歸正常之後,他再看蕭弦,眼中所見又變回了風遷的臉,湖綠的眼瞳冷薄,遠遠一看仿若兩枚上好的冷玉。然而對方的本相在江泫腦海之中揮之不去,此時再看蕭弦,總覺得兩張臉疊在一起了似的,說不出的奇怪。
蕭弦也皺著眉頭看了他一會,竟然花了好幾息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江泫說這話的緣由。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去,道:「不急。你什麼時候想回,再什麼時候回吧。」
江泫的腳步微微一滯,心中疑雲陡現。
如果他沒記錯的話,之前蕭弦恨不得丟下烏序、下一刻就能站在上清宗山門口。如今分別短短几日,為何又說不急?既然不急著回去,現在又來找他做什麼?
疑問在心中盤旋了一會,最終他什麼也沒問。找人的不是他,既然蕭弦不急著回去,江泫更不急。
走出幾步,他從另一隻乾坤袋裡頭取出那隻紅火紋的煞鬼面具,丟給了蕭弦。蕭弦也沒覺得他會丟過來什麼好東西,連接的意思都沒有,目不斜視地接著往前走。
直到面具快要落地,餘光里掠過一點鮮艷的紅色,這才降尊紆貴垂眼一看——看清那是個什麼東西的瞬間,他神色一變,毫不猶豫地彎腰伸手去撈,指節擦上地面的灰土都不曾察覺。
真要說起來,江泫畫東西刻東西的手藝其實不錯,且因為見過煞鬼面本來的樣子,細節處還原得大差不差,乍一看跟從前節日售賣的煞鬼面沒什麼區別。
蕭弦捧著這隻面具,默不作聲地垂頭站了很久。
等到江泫走出一截,察覺到他的異狀回過頭,他才抬起頭,神色平靜地將面具覆在面上,道:「好不好看?」
江泫越過面具之上的兩個孔洞,靜靜地同他對視。片刻後,他道:「蕭三兩?」
蕭弦的神情隱在面具之後,看不真切。他沒有回答,也沒有否認,轉而輕飄飄地揭開了話題:「我要跟著你走。」
江泫斷然回絕道:「不必。若你哪日需要我履行契約,再來找我。」
蕭弦看了他一眼,莫名道:「除了宿淮雙,誰也不讓跟?」
答案是肯定的。但他這麼問、江泫這麼答的話,就顯得有些奇怪。他也說不上是那裡奇怪,大約是耳根莫名有點發熱,神情卻看不出絲毫異狀,慢慢地點了一下頭。
蕭弦沒再說話,最後看了他一眼,轉過身,身影沒入黑夜之中。
江泫同他分道揚鑣,披著一身夜色離開了劉家村。他一隻手攏著游離無主的神力,說實話稍稍有些吃力,正準備用瞬行術趕回昊山,不經意間抬眼一看,目光微凝。
洛嶺極北,與莽莽林海相接的,乃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。北處的林海邊不止劉姓一家村莊,這片荒原卻是貨真價實的廣袤、雜草叢生,每年都會從內至外沒過通往外界的路面,阻隔一切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