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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,江泫一向很少同他說。
聽他回答,江泫止步道:「若是不想去,現在還沒到玉城,你可以回宗門,事情都交給我處理。」
宿淮雙道:「我不走。我走了,你要怎麼回去?」
他從袖子裡頭取出那隻玉令,在江泫面前晃了晃。見他如此反應,江泫的嘴角向上一牽,道:「那便走吧。玉川以後,還有得走,恐怕要一段時間才能回去了。」
宿淮雙不假思索道:「你在哪兒,我就在哪兒。」
江泫搖了搖頭道:「人怎麼可能一輩子都待在誰身邊呢。」
宿淮雙卻道:「可以的。」
他注視著江泫的眼神,赤誠坦蕩。然而這道視線消逝在江泫轉頭的瞬間,一旦江泫有回頭看他的意向,他便立刻垂下眼帘移開目光,不讓江泫察覺到任何異常。
他們一路從玉川邊境到了玉城,站在玉城巍峨如鐵壁的城牆之下,仰望整座繁華的城池。
玉川風氏,駐鎮於此。
仙門駐鎮,大多在僻靜的幽野、或是不接人煙的密林,可現下在玉城外一望,只望見一座人的城池。進了玉城,遍地高門錦戶,彩旗漫天,各家各戶紅漆黛瓦,街道寬敞平直、四通八達,一派富麗熙攘之相。
玉城實在是太大,打聽清楚風氏府邸所在的地方都花費了不少時間。由於是臨時到訪,沒有讓人事先通報,被門口的守衛迎進府中以後,靜坐好一會兒,才等來一位垂垂老矣的管事。管事是來接人的,將人接到家主居住的別苑之中,從正堂繞過彎彎繞繞的遊廊,破了隔絕喧鬧的結界,一座富麗堂皇的別苑躍居眼前。
管事躬身道:「伏宵君,請進。這位……宿公子,請您止步,家主只見伏宵君。」
他抬起一雙渾濁的眼睛,雖是躬身的姿勢,眼球卻向上翻起,以一種令人不適的視線注視著宿淮雙,顯然是認出他來了。然而江泫在場,他什麼都不能說,也什麼都不能做,甚至還要以恭敬的姿態屈身,對這個讓風氏蒙羞的恥辱畢恭畢敬。
說完這句,卻聽見別苑內飄來一道蒼老肅然的聲音,道:「風齊,休要多言。為伏宵君和他的弟子引路。」
一聽到這個聲音,江泫默了一默,突然覺得渾身難受起來。
第91章 隔岸觀火9
不因為別的, 這人說話的架子實在太足了。按理來說,為人者身居高位,是一定要擺一點架子的, 不然對不起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坐上來的這個位置。可有些人一開口,就能立刻讓人覺得, 他擺過頭了。
江泫活到現在, 愛擺架子的人他也見過不少。上清宗內當屬一個末陽,前世遊歷期間各式各樣的家主也見過不少, 但都比不上棲鳴澤一位上了歲數的族老。
族老上了歲數,鬍子頭髮都變成了白花花的顏色。一舉一動堅如磐石, 古板嚴肅刻進了每一寸身體髮膚。只是他開口說話, 不許別人打斷, 只要是他的意見, 無人能夠違背。他若跑到鳴台來對家主和少主指指點點,必然前呼後擁,若逢事出行,排場更是盛大。
突出一個老。
人老了以後, 說話都充斥著從繁文縟節堆裡頭泡出來的酸腐氣,仿佛若要去了這些繁文縟節,就是要了他們的命,動輒指點江山、高談闊論, 偏生旁人還大氣不敢出, 大多只能賠笑說是。
原本江泫以為,那位族老的「架子功夫」在這世上已無人能出其右,誰知今天又叫他碰見了一位。這位風氏家主一開口, 無論是咬字還是吐息,抑或是一詞三頓的語氣, 都已然達到了那位族老的高度,讓江泫聽得渾身難受。
他猛地轉身,拍了拍宿淮雙的肩膀道:「不要進來,你自己找個地方玩。」
言罷,自己一腳踏入酸腐的無間地獄去了。無論怎樣,不能叫宿淮雙受這種荼毒。
少年被他落在門外,神色有些茫然。他顯然並不知道江泫怎麼突然就變卦不帶他進去了,只知道旁邊一直躬著身體的管事稍微將身體直起了些,又翻起眼球,對宿淮雙露出一個十分扭曲的笑容。
「首徒大人。」他樂呵呵地道,「請隨老奴去堂中等候吧。」
今非昔比。宿淮雙想。
從前自己只是個吃冷飯、睡破院的外姓子,在風氏受盡冷眼和欺凌。如今離開了風氏,這些人看見他反而要躬身行禮,雖然心中不大暢快,但到底和對待本家的公子小姐沒什麼區別。
管事說要帶他去正堂,就真帶他去了正堂。入座之後,又叫僕人奉了茶,用的是上好的茶葉,遠遠便能嗅到杯盞之間茶香涌動。怕他無聊,又從書閣之中取了些古籍,告訴他若看不慣這些,可以在風氏隨便走走。
「首徒大人熟悉這裡,老奴便不跟著了。」管事躬身道,「只是請不要去細柳堂。少爺和小姐們在那裡學習,一貫是不許別人去打擾的。」
細柳堂,是風氏子弟接受教習的地方。宿淮雙無意在這種地方亂逛,也沒打算給風齊什麼好臉,漠然不作答,拾起茶盞撇開茶葉,低頭啜飲一口。只喝了一口,他便將茶盞放下了,心中覺得和江泫親手烹的茶相比實在差得太遠。
這邊的人在心不在焉地等,那邊的江泫進了別苑,只感覺自己進了一處秘境。別苑地下有陣法,竹叢草台亭閣,都能按照主人的意志隨意移動,現下所有的障礙在江泫面前分開,石台上浮匯成一路,引著江泫向煙雲繚繞的深處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