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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言,江泫的心跳了跳。一個極其渺茫地可能性浮現在他心中,與此同至的,還有鋪天蓋地的狂喜。
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,重月頓了頓,道:「他的衣冠冢,立在時隱峰的峰頂,用結界藏起來了。」
方才浮上來的喜色,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打散得一乾二淨。江泫怔了怔,喃喃道:「……也是。」
他親自下的手,不會不清楚。
絕對、絕對已經沒有活路了。
劍柄粗糲的觸感仍然殘留於掌心之中,江泫的指節一縮,對這種回憶有些牴觸。只是越牴觸就越清晰,到了後頭,他的眼前幾乎又浮現出那些他一點也不想回想起來的畫面。
這時,一隻手輕輕地落在了他頭上。
重月坐在床邊,垂眸注視著他,半晌後輕聲道:「不必回想,也不必為此痛苦,將它們拋到腦後吧。你什麼也沒做錯,不要苛責自己。你這樣,淮雙若是看見了,定然不好受。」
她將手收回來,安靜地覆在膝頭,視線一轉,掠過寢居內的陳設,停在院中的紅梅之上。盯著這些紅梅,她的神色慢慢軟化,多了幾分少時柔軟的影子。
「有時候我很想……對你說一聲對不起。」她道,「明明我是你的師姐,很多事情卻總是你來代我承受。對不起。」
江泫道:「不關你的事。都是我自己的選擇。」
重月側過頭,眼瞳是柔和的烏黑色,浸潤幾分淨玄峰的寒雪氣。
「不說這個,先把你的身體養好。睡了一年,休息得如何?」
江泫道:「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。天陵可還留下了什麼東西?我想回三靈觀一趟。」
霎那間,重月神情凝滯住了。
第151章 枯木逢春2
想起來了什麼, 總不應該瞞著自己的師姐。師姐和師弟一向是不希望自己想起過往那些不太愉快的往事的,之前聽他說要回三靈觀,重月的眼眶紅了一瞬。
可在江泫看來, 雖然是有那麼一部分不太愉快的事情,可往事也並非全然如此。起碼以前在司常府、在三靈觀、在淨玄峰的日子, 他都很喜歡。
「這次回三行原, 去給你捎點金葵糖回來。」江泫跪坐在天陵的墓前,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, 「這麼多年過去了,不知道三行原還有沒有。以前倒還是挺……咳咳……多……」
喉頭爬上癢意, 他猛地俯下身去, 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。
再抬起臉時, 原本蒼白的臉色又慘澹不少。
岑玉危說, 他沉睡了整整一年。沉睡之前因為氣急攻心,忽然七竅流血,宗主和重月守了快半個月,費盡手段才保住他的靈脈。
一年之後醒來, 身體狀況較從前差了不少,同僚都來看望過他,花了許多時間,又是靈力溫養、又是丹藥疏通, 江泫才能從床榻上站起來, 自己走到天陵的墓前。
自言自語一會兒,他撐著碑石站起身來,向時隱峰的正殿走。
方才靠近正殿, 迎面就碰上了溫璟。青年的氣質同從前相比,變化堪稱天翻地覆, 然而這會兒在殿前碰見江泫,還是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低頭一禮,道:「伏宵君。」
江泫道:「如今已是一峰之主,直呼我名便是。」
溫璟愣了一下,神色有些侷促:「伏……伏宵。」
他的視線挪到江泫身上,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顫。
無他,單純是因為現在的江泫……實在讓人很難將伏宵這個名字和他聯繫在一起。
今日無風無雨,他穿得也單薄素淨。身正如松,然而實在清瘦、面色蒼白。長發鬆鬆散在身後,眉眼之間病氣繚繞,像是久病,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倒。
想到這裡,他忽覺一陣心酸。替位之前,總覺得上清宗的峰主都是無所不能的,替位之後,才體味到個中酸澀苦楚,真正地感同身受起來。
伏宵君熬了那麼多年,對過雷劫、死過一次,還能像現在一樣行走人間,已經很好了。
溫璟默默地想。他伸出手,將手中的長劍遞了出去。
「重月君說,您今日會過來取東西。師尊的遺物我收了一些,但如果要帶回故土,還是這把劍最合適。」溫璟道,「不過,還請不要拔出來。劍身上有很多裂痕,恐怕就快碎了。」
江泫垂下眼帘,將天陵的本命劍接過來。
即是本命劍,主人已死,劍斷是很正常的事。
他輕聲道過謝,帶著這柄劍回了淨玄峰。
岑玉危很不放心他,一直在淨玄峰的曲橋上等著,見他拿了一柄劍,遠遠地道:「師尊!讓弟子來拿吧……這是誰的劍?要將它放在哪裡?」
江泫道:「我自己拿。銜雲呢?」
岑玉危道:「銜雲在庫房裡頭。已經按照您的吩咐,換了合適的劍鞘,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抖個不停……」
「帶到我房間裡來。」
這事便差孟林去做了。待到取來了劍,兩人不約而同地守在了江泫的寢居外頭,而江泫獨自坐在案前,緩慢地將銜雲拔出劍鞘,指尖在劍身上一抹,便立刻有青影浮現,道:「……主君!」
他的聲音喊得急切,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將江泫病氣繚繞的面容收進眼底,塵封一年見到人的激動之意散了大半,又訥訥地道:「……主君。」
江泫略一頷首,溫聲道:「在太上劍裡頭,可還習慣?要不要新換身體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