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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看他這個樣子,就知道江泫又自己跑出去了。宿淮雙原本不想多做理會, 奈何他身上綁的外袍是江泫的,長眉一皺, 大步走過去, 將它從風齊身上取下來。
風齊受寵若驚, 囁嚅道:「謝……謝謝淮雙少……」
話音未落, 一道靈力匯成的鎖鏈又重新將他纏上了。宿淮雙將外袍抖開,上上下下用淨塵術清理了好幾遍,目露嫌色,冷聲道:「他讓你待在這裡, 你就好好待著。」
言罷疊好外袍放進房間,頭也不回地離去了。
找江泫並沒有花費多少功夫,來源於一句高亢的「請伏宵君來評評理」。宿淮雙繞到前院,果然看見了被迎上高座、同風定坐在一塊的江泫。
他穿戴得竟然十分整齊, 手邊擺著一盞茶, 正坐於上,面色冷淡、不苟言笑。在宿淮雙來之前,各家已然落座, 似乎因為什麼事情爭執不下,要請江泫來評評理。
可他現在如何評理?自然只是坐在堂上抿唇不語, 看起來不大愉快,神情有些怵人。
宿淮雙莫名覺得這一幕有點稀奇、又十分可愛。他的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,沒有選擇進去,而是找了個隱蔽的角落站定,打算多看兩眼。
雖說是請伏宵君評理,但他不言不語,在場之人也不能說什麼。大多把江泫歸入參戰方陣營,把他的沉默當作是默認,因此甚至更有底氣,怒氣沖沖地起身喝道:「風氏對撥雲鳶出手乃是眾目睽睽之下,都這樣了竟還不打算承認,那是不是我在風氏行兇作惡,事後不承認,便也能夠揭過了?」
原來舊帳翻到這一頁了。
在場的風氏族人之中除了風定,還有一位風氏的族老、幾位本家子弟。被人指著鼻子罵,風定的臉色十分難看,為了體面卻要隱忍不發,用眼神示意下頭的人起身,毫不客氣地回道:「撥雲鳶即死即散,如何能確認是風氏出手?再者結界一架外不能進里不能出,能殺掉一隻撥雲鳶的攻擊定能將結界轟出裂縫,那麼請問各位,結界有破損嗎?諸位何不想想,是不是有歹人暗中作梗,挑撥離間?」
有修士反唇相譏道:「我看風氏已然無比陰險,無需再費心挑撥離間。」
風氏高高在上的做派早就引得玄門眾人多有不爽,此時導火索出現,過往的不滿都被點燃,你一言我一語,吵得十分激烈。
場面十分混亂,宿淮雙看不下去了。他看出江泫有點想捂耳朵的意思,正想出面把人帶走,卻見座上霜氣一閃,人影竟然憑空消失了。
瞬行術。
宿淮雙沒想到他的靈力已經恢復到能用瞬行術的程度了,循著留跡追了出去。再次看見江泫是在一處水岸邊,他獨自一人在草坪上抱膝坐著,似乎是在生悶氣。
走到他身邊俯身一看,滿面寒霜,果然在生氣。
宿淮雙想,他一貫不喜爭吵,自己應該早點把他帶出去的。正想著該怎麼把人哄回去,卻見江泫抬頭看他一眼,竟然直接將頭埋進臂彎,縮成一團不理他了。
宿淮雙:「……」
他開始思考自己做了什麼讓江泫討厭的事。方才站在外頭沒進去叫他給發現了?應當不太可能。早上沒叫他偷偷走了?這倒有可能。
也不知他是幾時幾刻醒的,一個人跑出去是不是在半路被抓進正堂,亦不知他在正堂稀里糊塗地坐了多久,最後還被灌了一耳朵聒噪吵嚷聲,不得已才用靈力跑出來。
一想到這裡,愧疚之情如海潮泛濫。他費了不少功夫,才讓江泫願意抬頭看他。不過抬頭也只抬了一點,半張臉藏在臂彎裡頭,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著宿淮雙,約莫是還在生氣。
這便難辦了。
宿淮雙對江泫有數不盡的耐心,但他實在不是很會哄人。再者水邊風寒,他瞥見江泫衣袖之下的手背凍得發青,明白不能繼續再讓他待在這裡,得先把他帶回去。
可他如今一步都不願挪,要怎麼帶回去?
許是他沉默久了不說話,江泫忽然抬起臉,斥道:「就你長了腳!」
沒想到他竟然能開口說話,宿淮雙愣了一愣,還沒來得及對這句作出反應,就見江泫倏地站起身來,氣沖沖地走了。
這下宿淮雙確定,江泫就是在為早上醒了看不見人的事生氣。兩人一前一後追到府邸的角落裡頭,見到一處綠竹掩映的小院,江泫想也不想,鑽了進去。
宿淮雙尚不知這是何人住處,也跟著進去。進去之後站在院中匆匆環視一圈,初見只覺這院子實在冷清得有些寒酸。矮牆一圍,占地加起來籠統一算,竟然和本家子女們的住處差不多大。再看景致,明顯下了不少功夫,微末角落也雕琢得精細,似乎常有僕侍打掃,粗略一掃,整潔無比。
但就是冷清,一眼便知曉,這院子是沒人住的。他正思索是不是哪個早夭小輩的住處,視線一轉,落在院邊的一棵樹上,立刻頓住了。
那是一棵梨花樹。
他曾經住過的那個破院之中,唯一一棵梨樹。樹幹之上有許多他刻下的刻痕,並未隨著年歲消卻,反而愈發明顯,像是醜陋醒目的疤痕。
那麼,這應當是那座院子翻修之後的模樣了。
江泫進了房間,反手將門扇重重合上。宿淮雙幾步登上台階站在門外,聽見一步之遙的門後,江泫輕微的、有些緊張的呼吸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