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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泫搖了搖頭,繼續向前走。剛走了一步,身後傳來一串凌亂的腳步聲。
他回過頭,驚見江子琢領著半醒半夢的江時硯疾馳而來,一邊跑,一邊道:「伏宵君!留步!」
若非棲鳴澤中不許畜養動物,此時一定雞飛狗跳。江泫照他所喊停下腳步,道:「不要急,慢慢走。」
等停在面前,江子琢氣喘吁吁地躬身,撐著膝蓋好一會抬不起頭。江時硯如夢初醒,見江泫站在自己面前,頓時窘迫而慌張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髮,道:「伏宵君,您來棲鳴澤了?」
江泫道:「來這裡辦些事。」
「辦,都可以辦。」江子琢終於直起身來,道:「以後咱們家可以隨便進了!」
他的語氣雖然疲憊,卻很高興。江泫默了一默,還是提問了:「半年之前,可是出了什麼變故?」
江子琢的笑臉一僵。江時硯也愣了一下,抿了抿唇,掙扎片刻,心中的天平還是偏向了這個對他們屢次出手相護的長輩。
「有,是驚變。」他壓低聲音道,「分歧能夠結束,要麼是找到了公認的解決方法,要麼是分歧的一方徹底消失。」
「幾位族老回宗之後,不知為何,急著要召開族議。族議的當天,江明衍一身是血地跑回來殺了不少人,又憑空消失了。」江時硯艱難地道,「死的都是那些態度強硬的長輩,那一天鳴台的台階上全是血。而後家主又召開了一次族議,只讓餘下來的長輩去了,打算了幾個月之後,棲鳴澤落地。」
江子琢道:「江明衍失蹤了,到現在還沒找到。不過,是一定要找回來的。犯下這樣的大錯,等同於叛族,回來之後下場一定不會好。也許就是知道這一點,他才沒有回來……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幹什麼。」
江泫慢慢點了一下頭。好一會兒,他都沒開口,兩位小輩面面相覷,又開始猶疑這不可外揚的家醜是不是揚出去太多,以致於伏宵君都不如何反應。
好在這樣僵滯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。
「族中秘事,必然守口如瓶。」江泫道,「子琢剛從外面巡視回來?」
不料被他看破,江子琢摸了摸鼻子,乖乖答道:「嗯。」
「巡視了多久?」
江子琢老老實實地道:「兩天兩夜。」
怪不得如此面無人色。看江時硯眼下的青黑,應當也才睡下不久,當即道:「回去休息。日後我還會再來,相見不急於一時。」
江子琢這才高興起來,眼睛亮亮地拉著江時硯走了。
江泫又變回獨自一人,在戍臨殿的郊外走了不知多遠,終於停下腳步,從袖中取出乾天盤,指尖在古銅色的錶盤之上撥了撥。
默念江明衍的名字,注入靈力。原以為羅盤不會有反應,不想天池上方竟然浮出一條細細的金線。
江泫睜大眼睛。
那天江明衍一定死了,他確信。還沒從空中落下的時候,淬陰就已經斷成了幾截,軀體砸進赤後,想必死得已不能再死。可江時硯說,他後來回來了,還憑一己之力血洗鳴台而後消失;現在江泫用乾天盤去試,也有一根漫漫延申的金線。
江泫隨著這根金線,一步一步地向終點走去。他走出了戍臨殿所在的浮島,乘撥雲鳶越至酉臨殿,那金線越來越明顯,終點落在一方小院。
他停下腳步,抬頭一看,發現這地方自己曾經來過。
是江周的住處。
他自斷多時,想必已經下葬。院子也被人好好收整過一番,空蕩蕩的,無主無人氣,不是什麼重要人物,也沒人看守。
江泫推開院子的門,走了進去。整座小院靜悄悄的,江周寢室的門亦沒有落鎖,江泫邁過院中石板路,伸手推開了門。
如他所料,房間之中也沒有什麼東西。江周的遺物也已經被收拾妥當、隨他一起下葬了,環視整個房間,床榻、桌凳、書架,無一不死氣沉沉。
但江泫在書架上找到一隻小木櫃。放了太久,頂上已經積灰了,許是因為它太破舊、太不起眼,沒有被挪走。木柜上的鎖壞了,江泫伸手一揭,就能揭下來。
打開木櫃,裡頭放著一個造型奇特的擺件。數枚圓環繞城蓮花形狀,其中穿插別的線與形狀,形似一朵簡陋的鏤空蓮花。這是江泫曾經教給江明衍的小玩意,源自另一個位面的機關,靈力無用、神力無用,若暴力損毀,則會永久鎖上。
江泫垂眼,將手探進木櫃之中,隨意撥了幾下。一聲極輕的「喀噠」響聲過後,他身後幾步的地面忽地如門一般分開,露出底下一條寒氣森森的暗道。
這寒氣森森並非心理上的感受,而是軀體上實打實的感覺。有那麼一瞬間,江泫以為自己回到了遏月府中——宿淮雙入峰之前的遏月府,位於淨玄峰峰頂、整座蒼梧山最高的地方,常年飛雪,是宗內、乃至整個中州的極寒之處。
那暗道漆黑陰寒,像是一張沉默的魔口。江泫看了一會,抬腳進了暗道。
土階很長,江泫走了一陣,沒有看到盡頭,且越往裡走,寒意便越嚴重。為了避免迷失方向,江泫取出一顆夜明珠浮在掌心,踩著腳下崎嶇不平的道路,繼續向前。
一盞茶時間後,江泫看見密道的盡頭,有一扇堅硬的、密室的門。他花了些功夫將門打開,同時戒備門後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——但他等了片刻,裡頭靜悄悄的,唯有鋪天蓋地的寒氣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