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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主從小就不怎麼喜歡他們,風愔的事他不一定會盡心幫忙,須得風定自己想辦法。而他早就記不清楚父親的臉了,都說長兄如父,風愔年歲小,由風定數年來悉心看顧著長大,向來視若珍寶。他現在只想趕緊將風愔帶回去、將宿淮雙處置,除了這兩點什麼都沒想。
「您的親傳弟子宿淮雙,出身風氏,是上一任聖女風杳的兒子。」風定冷聲道,「幼時在風氏待過一段時間,和小妹風愔略有嫌隙,後從風氏出逃,一直記恨在心,前些天雲台上見,也擅自加重刑法,罔顧在下的意願,非要將小妹關到思過崖底下去。」
堂中的宿淮雙不動聲色地攥緊了雙拳。江泫不知道他的身世,似乎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長堯從山底下撿到的幼子。實際上長堯撿到他的時候,他才逃出風氏不久,本想回以前住過的村子,卻因不認路顛沛到了中州,後才被撿回上清宗。
他不覺得江泫會介意他的出身,但他自己介意,一想到自己的母親也是從那座吃人的高門大院之中跑出來的,他便愈發覺得風氏骯髒可恨。再加上他多少知道母親假死和家僕私奔出去的往事,知曉這樣的出身更不光彩,此時被風定三言兩語在眾人眼下翻出來,如同劃開一條腐臭流膿的傷口。
但江泫讓風定說,他就不能打斷。聽了幾句,他便將注意力挪去別處,開始想一會兒用何種方法為自己洗刷冤屈合適。
末陽道:「不論有意無意,敢對伏宵出言不遜,關她三個月算少的了。你們風氏是怎麼教習子弟的?」
風定聽他此言,頗有些瞠目結舌。末陽在外名聲一向公正嚴明,風定從未想到他能藉此發揮反駁,正想開口,又聽重月道:「上清宗無暇參與風氏的家務事,既是如此秘辛,倒也不用講與我們聽。」
江泫更是顯得漠不關心,仿佛聽了一耳朵最無趣的事。再開口時,聲音都冷了不少:「胡言亂語。」
風定總算明白了,這些尊座心都是歪著長的,護短得很。如同他護著風愔一般,這些人都將宿淮雙護在他們的羽翼之下。他驀地將視線轉向站在堂中的宿淮雙,見少年身姿筆挺、軒朗如玉,即使垂著眼帘頗為恭順,氣勢也不落下風,甚至在江泫說出「胡言亂語」四個字時,眼底浸上微微的光亮。
他猛地從座上起來,上前幾步指著宿淮雙道:「我說了這麼多,你一句不辯!因我說的是事實,所以你辯無可辯。你與愔愔有嫌隙是事實,暗自記恨她也是事實。你自己說!說你是如何潛到思過崖底下,如何找到風愔戕害她!」
宿淮雙面對他的怒火不為所動,眼底一片漠然。說到底,他只在乎他想在乎的,風定在他眼中如同不斷叫囂的蟲畜,聒噪異常。
他冷冷道:「你妹妹失魂,與我無關。」
風定道:「與你無關?那你既無過錯,在九門會武深夜時偷偷摸摸下思過崖是為了什麼?」
宿淮雙微微一愣。風定的語氣無比篤定,仿佛他親眼撞見過此事,也就是這個時候,他忽然想起了曾經有一日回峰時,在路上撞的那位熄了燈、找不到路回去的江氏弟子。風定會這麼說,想來是抓住了把柄。再者那日他確實去了、堂上三位有兩位也知道他去了。
剩下一位不知道,是因為藏真咒。他有心告知,卻被阻止,此時恰逢機會,坦坦蕩蕩道:「師長所命,恕不告知。」
風定道:「好好好,你不願意說,也好。貴宗偷偷摸摸不肯坦誠相待,我風定認了。但伏宵君,我指認你的弟子,並非沒有緣由。貴宗思過崖下一位弟子說自己親眼見到宿淮雙對愔愔下手,又當何說!」
末陽眉頭一皺,道:「哪位弟子?」
風定雙指併攏,向門外一指。兩扇門扉大開,門外飛進來一位滿身是灰的少年,進門的瞬間撲倒在地,扎紮實實地打了個滾,痛得直叫喚,道:「風少主,饒命!你要摔死我了!」
照平日,風定一定不會做這麼粗魯的舉動。但反正已經粗魯了一回,也不差第二次,他快步上前揪起那人的領子,將他從地上提起來,道:「說。之前碰見我的時候怎麼說的,現在就怎麼說——對著這些尊座,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。」
江泫和宿淮雙的視線都落到這人身上,都認出這是之前被何妨的笛子砸到頭的倒霉弟子。他似乎被風定的語氣嚇慘了,抬起頭抖抖索索道:「是宿淮雙!是宿淮雙!他離開三位師兄師姐,自己來找的那位小姐下手。他對風小姐用了瞳術,風小姐的元神,就在他的眼睛裡頭!」
此言一出,堂內霎時靜寂如冰。
末陽道:「胡言亂語!你是哪峰的弟子?!宿淮雙眼中並無瞳印,要如何使用瞳術?」
那弟子慘叫道:「有的,有的!他既然是風氏的人,怎麼會沒有瞳印呢?就在眼睛底下,平日裡藏著,你們看不出來的!」他被風定提在手裡,滿臉似真又假的慘叫中慢慢混進了一點瘋癲的笑意。「他的瞳印可好看,千年找不出來一個。就算現在把風氏所有族人的眼睛挖下來裝在一起,也一點都比不上他的,你風定的也比不上!」
風定臉色頓時變得鐵青。他是這一代風氏唯一一個繼承人,何時被人這麼踩著嘲諷過?頓時怒從心起,咆哮道:「廢話少說!哪隻眼睛!愔愔在他的哪隻眼睛里?!!」
那人卻又道:「我說錯了,不在他眼睛裡頭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