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5頁
風定盯著那位修士,慢慢將茶盞放回桌上去。昨年老家主抱病,身體一直不見好。他自從魂魄歸體之後,便一直操持家中事務,如今已將各家家主的樣子學了大半,陰險與狡詐亦然。
宿淮雙卻沒有要聽他們廢話的意思,拉著江泫的手,帶著他旁若無人地走上台階。
風齊就守在堂外,卑躬屈膝,頭都要栽到地上去了。一黑一白兩片衣角自他低矮的視野中飄過,頭頂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:「客房,帶路。」
風齊囁嚅道:「是,是……」
他彎著腰在前頭領路,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廊下。風定看見宿淮雙便不大舒服,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多言,僵著臉擰過頭,感覺脖子上被他掐出來的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。
天知道一段時間不見,宿淮雙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。外形虛長几歲不說,性情更是大變,此前進了風氏還沒說上兩句話,就毫無預兆地上手,險些一把將他脖子擰斷。
風氏還有不少修士也遭了他的罪,導致現在府邸上下聽見他的名字就心驚肉跳。曾經的外姓子如今春風得意,他這個少主這些年走得倒是如履薄冰。
上要揣度老家主的心思、提防著他身邊那個看起來溫馴安靜頗受寵愛的風遙,下要顧著驕橫天真的妹妹,還要管著風氏的諸多事宜,過得實在很不好受。
然而縱使心中陰晴不定,臉上也不能顯露半分。反而要將這些不速之客用妥帖的方式招呼好了,叫他們一個一個都說不出話來。
前廳吵吵嚷嚷,宿淮雙帶著江泫進了早已備好的客房。
這家裡仍然腐氣沖天,傳了多代愈發朽臭。若非有事要辦,他壓根不想帶著江泫回這裡來。
進了門,江泫鬆開宿淮雙的手,自己乖乖地往榻邊走,撩開衣擺、體態端正地坐了下去。宿淮雙看著他,嘴角牽起一個柔和的弧度,道:「不用坐得這麼端正。累不累?身上的傷口疼不疼?」
江泫不說話。宿淮雙也沒指望能得到他的回應,哄著人在床榻上頭盤腿坐好,從乾坤袋裡頭取出外敷的藥。
江泫身上被花啃得坑坑窪窪的,生肌的靈藥每日都要換。臨出白玉京之前,藥王谷的弟子仔仔細細教過他換藥的手法,將白玉京交還給俞靜風之後,他便帶著江泫進了玉川。
換藥是很正常的事,然而不知怎麼,宿淮雙遲遲伸不出手。過了好久,終於要將手伸出去了,又猛地從床沿站起來,走到門邊將兩扇門牢牢栓緊,這才又坐回來,指尖輕輕勾住江泫外袍的腰封,沒怎麼使力,衣帶便開了。
江泫的衣物一貫柔軟整潔,衣帶一開便也散得差不多了。宿淮雙的唇抿成一條巍然不動的線,沒有看江泫的眼睛,伸手將他的外袍勾開縫隙,慢慢拉開。神情肅然無比,仿佛在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,令人望之立生敬仰之意。
期間,江泫一動不動地坐著,一直盯著他的手。宿淮雙慢騰騰的動作進行到一半,他忽然自己動手,三下五除二將外袍和中衣除了個乾淨,露出滿身纏得密不透風的繃帶。
此舉出乎意料,宿淮雙呆了一下,剛想抬頭看他怎麼了,右手就被抓著向前一拽,牢牢地貼上了面前的胸膛。
江泫的身體同他不一樣,是暖的。這暖意似是一簇火苗,順著掌心流竄,在他心中燒起一把猛火。幾乎是瞬間,宿淮雙就想將手縮回來,然而江泫攥得太緊,他只能徒勞地緊了緊手指。
見他如此反應,江泫察覺到或許是自己會錯了意,垂下眼帘,慢慢地將宿淮雙的手鬆開了,看起來頗有些垂頭喪氣。
宿淮雙張了張口,道:「我不是……」
說到一半,他自己卡殼了。
不是什麼?不是不想摸嗎?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摸。也不能說沒打算摸,只是他自己知道不能摸所以沒摸,他沒想到江泫竟然自己出手所以一時間……這都什麼啊?
他知道自己耳尖紅了,用一隻手略略一掩,神情鄭重地抬頭道:「我……」
方才冒出半個音節,他的神情一滯。不知何時,失落的神情從江泫面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細微的笑——他雙瞳明亮,像是看見了什麼好玩的想逗一逗、詭計又恰巧得逞,實在幼稚得沒邊。
宿淮雙少有這樣說不出話的時候。他哽了半天,猛地起身推著江泫的身體轉了個圈背對著自己坐好,這才開始解對方身上的繃帶,動作比方才快了不少。
省去宿淮雙盯著江泫身上那些坑窪之處發愣的時間,換藥的過程實際上非常快。藥王谷給的藥粉之中加了一味特殊的藥材,即使纏好了穿上衣服,也有幾縷揮之不散的清苦之氣。說的好聽叫藥香,在身上纏久了,也叫病氣。
他正思索怎麼將這味道祛淡一些,忽然聽見一陣輕輕的叩門聲,轉頭冷聲道:「誰?」
門外一個聽起來脾氣就很好的聲音道:「宿公子,是我,風遙。」
宿淮雙將藥瓶收好,隨手收拾一番,起身開門。門外站著的,正是那位眉目溫順清麗的少年,禮數周全地向宿淮雙拱手示禮,道:「家主聽說您回來,請您過去。」
宿淮雙面無表情道:「沒空。明日再說。」
話音未落,他又重新將門關上了。
第179章 執念三兩1
說是明日, 便真的等到了明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