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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泫聽了這句,莫名很想笑。淨玄峰清淨,這樣年輕率直的輕語是從來沒有的。然而宿淮雙托著他手的手掌微微一緊,江泫被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,又察覺到他身體一僵,有些侷促地將手放開了。
另一位少女幽幽道:「現在的就要好看多了,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……畫得可真好,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師姐。」
江泫原本剛剛下了曲橋,聽了這句心中一震,腳下沒看路,險些一個趔趄,被宿淮雙探手穩穩扶住,這才沒有顯出異樣。
少年道:「師尊,小心台階。」過了一會兒,又聽他輕輕解釋,語氣聽起來竟有些緊張:「閒言碎語,師尊不要往心裡去。」
江泫泰然自若道:「不會。」
聽這些話,看來他閉著眼睛憑著感覺胡亂畫了的東西相當好看。好看就行。
走得近了,便有人奇道:「宿師兄身邊的是哪位師兄?似乎受了傷……但是蒙著眼睛的樣子真是俊極了!」
「不知道……似乎有些熟悉,想不出來在哪兒見過……」
緊接著,便有眼尖的人看到,宿淮雙原本冷淡的神情一下黑了下去,滿面不虞之色。從沒見他黑過臉,眾人心中正有些忐忑,便聽一聲幡然醒悟的驚恐呼聲炸響在耳邊:「是伏宵君啊!!」
霎那之間,什麼輕言絮語都沒了。殿前一片死寂,無人再敢出聲,個個都面露震驚之色,心道:那是伏宵君?!
也不怪他們認不出來。江泫原本就很少出淨玄峰,唯一能看見他的機會就是在拜宗式上。可拜宗式時六峰主都會穿統一的制服,腰間佩著峰主玉令,個個莊嚴肅穆、高不可攀,叫人不敢多看一眼,伏宵威名在外,尋常弟子更是不敢抬頭。
他今天穿得太素,將拜宗式上周身環繞的冷肅與厲色化去五分,再加上白綾一束面容不清,又沒帶玉令,一認出正身,就將眾人驚得魂飛魄散,個個都無比恭順地起身行禮,齊聲道:「見過伏宵君!」
卻是什麼都不敢多想了。
若說宿淮雙他們還敢議論幾分,面對江泫,他們可是一句都議論不出來了,更生不起哪怕一絲不該有的心思。全都變成了發自內心的敬畏,說到底是大家心中都有一個共識:伏宵君豈是凡人能夠肖想的?將那些情情愛愛的心思往他身上扯,都是一種褻瀆。
江泫面不改色路過,面對弟子的示禮面色冷淡地頷首。宿淮雙則是緊緊抿著唇角,神色冷刻得十分不近人情。直到兩人的身影遠去,才有弟子神色恍惚地道:「伏宵君的眼睛怎麼了?」
「不知道……」
方才議論過江泫的幾位少女更是默不作聲地收起東西,向自己峰上回去了。
總之,江泫一路順遂地從蒼梧山過了曲橋,一路到了落墟峰。早有弟子等候在橋邊,一見江泫來,立刻上前行禮引路,江泫被宿淮雙帶著左拐右拐,過了兩三個轉角之後,終於到了議室之前。
一拉開門,江泫的腳步就微微一頓。
他察覺到裡頭似乎坐了不少人,然而就在他拉開門的時候,議室內也靜了一靜。江泫不覺有他,抬腳跨過門檻,彬彬有禮道:「末陽君。」
誰知回應他的不是末陽,而是站在不遠處的天陵。他示意宿淮雙先將江泫引來坐下,道:「來這裡坐。」末陽卻沒有出聲,不知在不在這裡。
直到江泫坐下了,他的聲音才在主位之上響起:「人都來了。庾成,你們誰先動的手?來解釋解釋原委。」
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嚴苛,聽著就讓人心中打鼓。這次除了嚴苛之外,還多了幾分十分明顯的不悅,似乎對議室中幾位弟子私自鬥毆的事件十分瞧不上眼,正盤算著要從嚴處置。
如江泫所想,這間不大不小的議室之中,確實有許多人。首先就是坐在上位的三位峰主、與站在江泫身後的宿淮雙,下頭又烏泱泱跪著一大票人,有三位袖上落著斥金紋的,是末陽的弟子,一個烏序、一個傅景灝,還有守在門口的溫璟。議室的窗戶邊掛著一隻鳥籠,裡頭關著一隻正在啄梳羽毛、通身潔白的雲稚鳥。
從一進門,傅景灝臉上愕然的神色就沒收下來過。他看了看江泫目上纏著的白綾,又對宿淮雙擠眉弄眼了幾下,無言中表述道:對不起對不起,我沒想到伏宵君這樣了,本來沒想鬧這麼大的……伏宵君怎麼這樣了?!
宿淮雙靜靜地和他對視片刻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傅景灝於是神情複雜地低下頭去,轉頭見座上自己的師尊正冷冷地垂眼看著他,頓時一個激靈,不敢有其他動作了。
總而言之,打架的就是這麼些人。烏序站在人群之中,從頭到尾默不作聲,只在江泫落座之後輕聲叫了一句師尊,立刻換來幾位落墟峰弟子隱含嫌惡的目光。
聽見末陽的話,名叫庾成的弟子直起身體,道:「回師尊的話,今日下學,我和寧應、紀天在道上走,碰見了烏序。我們和他打過招呼,卻見他手裡提著一隻鳥籠,裡頭裝著一隻開了靈智的靈獸!」
說到這裡,他一臉大義凜然之相,義正言辭地抨擊道:「靈獸既然已開靈智,就有了情緒和思想,高尋常飛禽一等。對於靈獸,絕不應當私自拘養,如此實在有悖德行!我等上前好聲好氣地勸解,誰知他並不領情,還縱靈獸將寧應打傷了。」
說著,他招了招手,側邊一位弟子上前來,臉上果然有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,若是再險一些,只怕臉譜都要被扯下一塊來。到議室之前做了些簡單的處理,現在已經止血了,臉上額外還有幾塊大大的淤青,像是遭受拳擊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