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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討厭,被打了、被趕了,就默默地離開,繼續走自己的路。不知道自己是誰、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,直到被風遷撿到,將他捯飭乾淨又換了一身衣服,帶在身邊。
可這衣物如今也被山林里的荊棘劃破了,不能要了。
灑在傷口上除了村醫家裡的金瘡藥,還有江泫隨身攜帶的靈丹碾成的丹藥粉末。烏序是修士,這些東西對他來說效果更好。
忙完之後,村醫擦了擦腦門上的汗,準備退出去。江泫叫住他,從乾坤袋中抽出一符紙,劃紙滴血添了幾道,隨後擲了出去。
「驅邪除穢。」他沒再看那村醫,淡淡道,「無事不要去別人墳頭閒逛,穢氣纏身。」
那符紙拍上額頭,靈力渡入,那村醫頓覺渾身一輕。心知自己碰上了大人物,忙不迭一鞠躬一點頭,退出去了。
房中安靜下來。江泫獨自坐了會,手搭在烏序的手腕上,慢慢地給他輸送靈力。
他太累了,精疲力竭了,早在林海之中便昏迷過去。他能好好睡一覺江泫自然高興,覺睡好、休息好了,人才會有精神,才會慢慢好起來。
一刻鐘後,江泫收回了手。他拉開門走出去,發現外面天完全黑了。
小村裡頭沒有報時的打更人,江泫略一掐算,發現已經到了戌時末。夜裡寒風凌冽,村裡頭靜悄悄的,偶有幾家窗戶透出油燈的光亮。
這小村實在死寂,身處洛嶺極北林海的邊緣,連生命力似乎也一同被這繁茂的林海蠶食了。在院中站了一會,他又走了回去,重新關上門,在烏序床邊坐下。村醫走時留了煤油燈,由於窗戶漏風、火苗搖動,燈影一閃,江泫立刻轉頭去看送生的劍穗。
那枚劍穗,回來之後他重新裝到劍柄上了。只是此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,宿淮雙仍舊沒有回來。
明明才幾個時辰,他竟覺得分別的時間已久得令他備受煎熬。走之前宿淮雙握著他的手,承諾一個時辰之後一定會回來,到了如今,那點異於常人的溫度似乎也已消卻了,指尖摩挲之下只餘溫熱,仿佛此前與他雙掌相接只是錯覺。
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之後,江泫呆了一呆,立刻分開了雙手,抿唇取出此前未刻完的面具、一枚夜明珠,坐在榻前為烏序擋住光,垂首接著做白天沒做完的事。
坐到後半夜,江泫忽然聽見一陣敲門聲。這聲音微弱,似有若無,在這靜夜之中來得詭異。
他停下手中動作,謹慎地側耳細聽片刻。那敲門聲響了一次便沒有第二次了,許是太過輕微,也沒有聽見村醫起身開門的動靜。
但江泫確信,自己一定沒有聽錯。
他將面具和刻刀放回原位,起身向門口去。正要開門,一道模模糊糊的虛影按住了他的手。
像是有實體、又像是沒有,被這隻手按著的感覺非常奇怪。順著這道虛影看去,隱約能看見出手的是位身量很高的青年。看不清臉,在夜裡有些瘮人。
然而江泫一眼便看出,那是宿淮雙。他立刻上前兩步,緊緊握住對方的手,道:「發生什麼事了?你的軀體為何變成這樣?」
幾乎是話音剛落,面前的虛影立刻變得清晰起來。原本不該是這麼清晰的,宿淮雙怕江泫擔心,強行變得清晰了,雙手握住江泫的手按在胸前,道:「無事,只是暫時的,不用擔憂。」
江泫手底下什麼溫度都沒感覺到,覺得自己掌心抵著一團空氣。他完全放不下心,背著桌上夜明珠的光芒,眉尖緊皺,又伸出一隻手攥住了宿淮雙的手腕。
宿淮雙轉而伸手,將他的兩隻手都攏在掌心。明光掠過江泫的發頂,沉入宿淮雙血玉一般的眼底,這雙眼瞳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,青年道:「今日失約遲歸,是我的錯。師尊若想懲罰,許要擱置到我歸來後。」
江泫道:「懲罰不論。你遇上了什麼事?幾時歸?」
宿淮雙微微笑道:「一件不足以讓師尊知道的小事。許是幾日,許是半月。」
他不確定時間,事情或許有些棘手。然而不待江泫發問,宿淮雙便溫聲道:「並不棘手,也不困難。有一個靈跟在師尊身邊許久了,像是圖謀不軌。我今日才發現,正要去將它處理掉。」
江泫茫然道:「什麼靈?」
宿淮雙道:「形貌不清。」
說完這句,他忽地將江泫的手攥緊了些。那雙赤瞳之底暗光浮動,宿淮雙凝視江泫良久,眼底的陰翳之中,滲出一點深刻骨髓的執念。
「景灝近日得閒下山,正在家中,帶阿序前往昊山傅氏即可。」他道,「我不會離開你的身邊,若有什麼不想做的,隨口喚我即可。」
「我是你唯一的靈。永遠都是。」
第188章 臨淵而行1
臨走之前, 宿淮雙將送生的劍穗拆下來,纏到了江泫的手腕上。掛穗的紅繩首尾相接,細長的紅穗從腕骨邊垂下, 若放下手,能微微掃到掌心。
纏好之後, 他垂眼略一摩挲, 下一刻毫無預兆地消失了。
縱使已經有過一次經歷,但看著宿淮雙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, 江泫的呼吸還是滯了半拍。在門邊站了一會之後,他定下心神, 回身坐好。
怕就怕沒有消息。既然他已回來過一次、朝自己報過信, 便也足夠, 願意同自己說要去處理什麼事, 自然更好。